这就是乐郊了吗。
忆起边境饱受蹂躏的百姓,时鹤书垂下眼帘,却并未说些什么,只是话锋一转:“因此,本督欲在建元六年反攻北俾与西戎。季尚书,你觉得如何。”
激动的季长明忽然卡了一下:“什、什么?”
他忍不住重复:“督公欲在后年……反攻北俾与西戎?”
时鹤书轻轻颔首:“是。”
季长明抿了抿唇:“可是,武器与粮食,以及战马……”
“大宁已不缺铜与铁了。”
时鹤书看向季长明:“武器已不是问题,粮食也将不是问题,圈养在围猎场与军营的战马亦是充足。本督以为,大宁于一年后组织反攻并不困难。”
“季尚书觉得呢。”
大脑疯狂地思索着,季长明的双手紧紧的扣在一起,他略有些迟疑:“督公,北俾与西戎当下仅仅是侵扰边境。若要打退他们,长明以为戎边军队便已足够了。他们并未有什么太过越界的行为,组织进行大规模反攻,是否有些太大张旗鼓了……恐会引人攻讦督公小题大做。”
“是吗。”
烟灰色的眸中倒映着纠结的人,时鹤书轻声道:“可边境的百姓不会认为那是大张旗鼓,亦不会认为那是小题大做。”
暖棕色的眸子轻轻颤动着,季长明猛地抬起头,看向时鹤书。
时鹤书的神情依旧淡然,他好似九天之上的神女,悲天悯人。
“北俾自大宁建国始,便是大宁最大的外忧。而自英宗皇帝北狩后,历代帝王都放弃彻底剿灭北俾,但本督以为,北俾并非不可战胜。”
前世焚烧京城的大火中时鹤书的眼底跳跃,不散的血腥气萦绕在他的鼻尖,堆满尸体的墙角与会客厅的墙壁重合,他似是又看到了那些尸体,似是又回到了大宁灭亡之际。
心脏好似在被一只大手挤压,酸涩而又饱涨。
但他依旧维持着理智,冷静分析着大宁当下的国力是否足够那宏大的反击计划:“季尚书,你知道么。当下光是顺天府的储粮仓,就有近五十万石的粮食,到了明岁只会更多。”
“怎么会这么多!”
季长明没忍住,惊呼出声。
时鹤书轻声道:“红薯,亩产千斤。”
纵使红薯不比粟米,只能储存一年,这样大的产量也足够了。
何况,景云给他的新种子里,也有可以亩产千斤的粟米。
落在膝上的手缓缓蜷起,喉结滚动着,汗水打湿了里衣。季长明顺着时鹤书的话,不自觉联想下去——
顺天府不是大宁储粮的地区,却也能有五十万石。那粮食便不必他忧心。而铁矿与铜矿的开发,就代表武器也是充足的。
既然如此,那只要士兵能够上场杀敌……
呼吸不自觉粗重起来,那双明亮的棕眸注视着面前过分瑰丽,似神又似鬼的青年。
——‘可边境的百姓,不会认为那是大张旗鼓,亦不会认为那是小题大做。’
时鹤书的话回荡在耳边,羞愧后知后觉的吞没了季长明。
“督公,长明以为……”
季长明攥着拳,咬着牙,控制着自己因情绪而略微颤抖的声带:“可以!”
大宁是不缺人的。
接连几代帝王都没有发起过大型战争,纵使大部分士兵也因此而从未直面过战场与血腥,近乎休养生息百年的大宁也是不缺人的。
不缺粮,不缺铜铁,不缺马,也不缺人。
在这样堪称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下,脱离明哲保身思维的季长明并不认为发起战争是一个糟糕的选择。
更何况,打的还是他们大宁的百年死敌。
若是真的能就此战胜北俾,将他们尽数覆灭或打的一蹶不振,平的可是祖宗之恨。
注视着紧绷身体的季长明,时鹤书轻轻颔首:“既如此,季尚书便开始准备吧。”
他垂下眼帘,看着自己苍白而无血色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