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心的马车之中,邵俨坐在一边,垂着头不看绾心,绾心的右手上把玩着一枚景泰蓝护甲,因为不在宫中,所以那护甲也并未时时佩戴在手上,绾心的眼睛看着邵俨说道:“邵俨,你是个稳重的性子,轻易不开口的,今日主动来找我,是不是皇后娘娘的身子有什么不妥了?”
邵俨长了一副书生的白净样子,绾心这么一说了之后,邵俨便对着绾心拱了拱手说道:“令嫔娘娘聪慧,微臣这次来是想和令嫔娘娘说一声,皇后娘娘已经让人停了微臣的药方……”
邵俨的这句话一说出口,绾心的眼睛便瞪了起来,立刻起了身说道:“你是说皇后娘娘不再服药了?怎么会呢?皇后娘娘的身子不是因为你的调理,已经好转了许多了吗?”
邵俨虽然并不看重名利,但是医者父母心,如今皇后骤然停药,也让邵俨的心中有一些焦急,点头说道:“皇后娘娘因为七阿哥的薨逝的缘故,心中一直郁结难消,不仅仅是心智上受损,就是身子内里也伤了元气,这些天内里有微臣的药在补,心智上因为出行的缘故也在慢慢好转,本应该再养些日子就可以痊愈了的,但是没想到皇上和皇后娘娘竟会在山东巡抚的府中发生争执,如今皇后娘娘心智又受了损,吧微臣的药也给停了,若是再这么下去,皇后娘娘的病怕是不好了啊。”
邵俨这么说,绾心的心中大恸,立刻说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心病还须心药医,此番这件事祸起皇上,也唯有皇上能解皇后娘娘心结,邵俨你先下去好好准备着,本宫这就去见见皇上。”
邵俨一见绾心脸上又是焦急又是严肃的表情,心中也安定了一些,对着绾心拱了拱手,方才出了马车。
绾心看了看身上的衣裳,对着忆檀说道“忆檀,你去和王公公说一声,本宫过些时候去见皇上。”
忆檀一直在一边听着,刚刚绾心对自己说皇后命不久矣的话还回响在耳边,没想到这么快这件事就会呈现在眼前,心中也不敢耽搁,对着绾心点点头,便掀了帘子下了马车。
皇帝的马车在队伍的中间,按照位份,绾心和马车和皇帝的马车相隔也不远,忆檀去找了王忠和说了几声之后,王忠和便点点头,让忆檀将绾心带过来,一面又吩咐了一边的人将马车赶得慢一些。
皇帝正在马车里面看着面前的一个小香炉上面坠着的小铃铛因为马车的颠簸而摇摇晃晃的,那边便见了绾心穿了一件淡黄色的衣裳走了进来,因为皇帝的马车之中皆是金黄和明黄色装饰,绾心一袭淡黄色的对襟长衫往马车中一站,倒是让人觉得眼前一亮。
皇帝也是如此,一见绾心来了,嘴角微微扬起,对着绾心招了招手说道:“绾心,原来是你来了?朕正觉得无聊呢,你来陪朕聊聊天也不错。”
但是绾心并没有像以前那样走到皇帝的身边坐着,而是一声不响地跪在了皇帝的面前,眼中盈盈有泪,说道:“还请皇上救救皇后娘娘吧。”
绾心这么一说,黄帝倒是有些奇怪,说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皇后怎么了?”
绾心的头上戴着一个白银打造的菊花花钿,上边银片镶嵌的菊花花瓣因为绾心的身子摆动而微微颤动,绾心说道:“皇上,刚刚臣妾听说,皇后娘娘将邵太医给皇后娘娘开的药都停了,皇后娘娘的身子刚刚有所好转,若是此刻停药,那之前补上的就算是前功尽弃了。”
皇帝听了这话,眉头微微蹙起,然后说道:“皇后为何停药?”
“臣妾不知。”绾心虽然这么说着,但是还是有些害怕地看着皇帝说道,“但是臣妾想来还是因为那一日和皇上在山东巡抚的府上起了争执的缘故……”
果不其然,皇帝听了这话之后脸色便冷了下来,哼了一声说道:“果不其然,既然皇后觉得朕委屈了她,那她尽管就这样犟着,难不成朕一个九五至尊,还会去求她吃药不成?”
“皇上!”皇帝的话说得有些决绝,绾心心中一慌,立刻磕了一个头说道,“但是皇后娘娘是国母啊,皇上既然当初封她为皇后,那么皇后娘娘身上的责任便与嫔妃们不同,皇上难道没有想过吗?当日娴贵妃和纯贵妃为何不说,而皇后娘娘却破门而入,不就是因为皇后娘娘是皇上的妻子,而娴贵妃和纯贵妃位份虽高,但是也只是妾室,嫡庶尊卑有别,皇后娘娘劝诫皇上,难道就这么罪不可赦,让皇上连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都不顾了吗?”
绾心的这句几句话出自肺腑,几乎全是心里话,但是皇帝听了之后,脸色更加冷了,看着绾心说道:“令嫔,朕一直觉得你懂得朕的心思才对你百般宠爱,但是你如今却和皇后一样,以为有了朕的宠爱和信任便可以如此任意妄为,你刚刚说朕不顾和皇后这么多年的夫妻之情,难道在你的眼中,朕便是这样一个冷酷无情的帝王么?”
绾心的心中一震,一阵没来由的恐慌渐渐浮起,她知道皇帝此刻已经生气了,不应当再说下去,但是绾心看着皇帝的脸,那是她这么多年第一次如此专注地看着皇帝的脸,此时的皇帝正值盛年,面容清俊,一双直直的剑眉横在包含着愠怒的脸上,但是纵使是带着天子之怒,但是那张脸依旧是绾心喜欢了多年的样子,绾心看着那样的一张脸,忽然怔怔地落下了眼泪来,说道:“皇上并非无情,而是这帝王之威不可侵犯,与其说皇上是因为皇后娘娘的不敬而生皇后娘娘的气,倒不如说是皇后娘娘的话正中了皇上的私隐,皇上恼羞成怒才这样对皇后娘娘,皇上,您说臣妾说得对与不对?”
绾心的话正是皇帝心中所想,一种被人看穿的羞耻感,正如绾心所说,那夜皇帝生气一半是因为皇后的话说得有些不留情面,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皇帝酒醒了之后想到自己所做而有些羞愧,恼羞成怒的缘故,所以此刻绾心点中皇帝的心思,皇帝在震惊之时,又有些心虚,连忙拍了一下手边的座位,说道:“令嫔,你别以为朕没有对你动过怒便真的不会训斥你了!”
绾心的脸上挂着泪痕,但是却仰起脸看着皇帝:“皇上自然能训斥臣妾,但是皇上训斥了臣妾之后臣妾会思过,臣妾今日回去之后便会思过,不过臣妾对皇上还有最后一个请求。”
皇帝定定地看着绾心:“你说就是。”
“臣妾前些时候读史,《旧唐书》之中说过‘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皇上身为仁君,自然知道这句话的意思,皇后娘娘在皇上身边伺候多年,前朝后宫皆是有目共睹,希望皇上可不要寒了皇后娘娘的心,毕竟皇后娘娘刚刚没了七阿哥,还需要皇上多多体谅。”绾心说完,对着皇帝又拜了一拜,说道,“臣妾言尽于此,还请皇上宽恕臣妾不敬之罪,臣妾告退。”
一直在外面听得胆战心惊的王忠和一听见绾心说了这句话,连忙掀了帘子让绾心走了出来,等到绾心和忆檀站在地上的时候,绾心的脚下还是有些虚浮,若不是忆檀在一边扶着,险些站立不住。
王忠和带着一脸的后怕对着绾心拱了拱手说道:“令嫔娘娘,今日就是奴才也为娘娘您捏了一把汗啊,奴才在皇上身边侍奉了十几年,令嫔娘娘这样的胆色,奴才当真是没有见过。”
绾心摇了摇头,说道:“王公公说笑了,那夜皇上和皇后娘娘遣散了众人,若是王公公听到了那夜皇后娘娘所言,那王公公便不会觉得本宫今日的话有什么了。”
王忠和连忙摆摆手说道:“话可不能这么说,这些舔纯贵妃和舒嫔娘娘都来了,但是也只是敢旁敲侧击了一下,皇上也只是装作不懂糊弄了过去,纯贵妃娘娘可是宫中妃嫔最尊者,又有两个阿哥和一个公主,她都没有敢说娘娘今日说的这些话啊……”
“纯贵妃有两个阿哥赫尔一个公主自然好,但是凡是关心则乱,纯贵妃自然不敢说什么,怕连累了公主和阿哥,倒是本宫没有家世和孩子,除了皇后娘娘对本宫有恩之外,本宫可算是无牵无挂了,所以才才敢说这样的话。”绾心说着,舒了一口气笑道,“只是本宫也想不到,本宫竟然敢对皇上说出恼羞成怒这样的话来。”
见绾心笑了,王忠和也是轻松了少,说道:“正因为有令嫔娘娘的这句话,皇上定会去看看皇后娘娘的……”
“是么?”绾心说道,“王公公这么肯定?”
“那是自然。”王忠和正了正身子,摆出了一副自信的样子来,“毕竟此番令嫔娘娘旁观者清,皇上当局者迷也会清醒,皇后娘娘对皇上的真心皇上不会不知道,所以皇上定会去看皇后娘娘。”说着王忠和眼睛网队伍前面看了看,“今夜恐怕就要登船往德州去了,皇上想来也会在登船之后去见皇后娘娘。”
绾心听了王忠和说这样的话,舒了一口气说道:“若是皇上能去见皇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冰释前嫌,倒不枉本宫今日这么胆战心惊一回了。”
王忠和嘿嘿一笑:“若是皇上和皇后娘娘冰释了之后,难道还能忘记令嫔娘娘今日的好么?令嫔娘娘,您的好日子在后面呢。”
绾心淡淡一笑,冲着王忠和点了一下头,便网队伍后面走去。
王忠和看着绾心慢慢离去的背影说道:“到底是长春宫出来的,气度果真不同,若是让令嫔娘娘有了纯贵妃那样的子嗣和地位,那后宫岂不是尽在她的手中了?”说着,王忠和啧啧了两下嘴,转身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