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听了皇后的话,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说道:“此番确实是秀贵人做得过分了,但是皇后所说也是有理,这时候处置了难免损了福泽,还是等纯贵妃和皇后诞育皇嗣之后再说吧,先将秀贵人关到慎刑司去。”皇帝这么说完,又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陆琇莹,说道,“至于陆常在,还是晋封为陆贵人,醒来之后要多加安抚才是。”
皇后在一边听了皇帝的话,微微冲着娴贵妃一笑,然后屈膝道:“皇上仁慈。”
皇帝轻声“唔”了一声,转身便出了永寿宫,而皇后、绾心、愉妃、舒嫔、陈贵人等人,也没有在永寿宫停留太久,全都出了永寿宫。
之后的几天,绾心抽空去慎刑司看了看秀贵人。
绾心去的时候,秀贵人正蜷缩在慎刑司牢房的角落,静静地看着牢房墙上燃着的火把出神。
绾心去的时候,秀贵人看了一眼绾心,旋即便笑了:“我就知道,这时候还有心情关心我的,也就魏贵人你了,不过你也不嫌这个地方腌臢。”
“这个地方,我来的次数可比你多了,有什么好嫌的。”绾心说着隔了牢房的门,看了一眼秀贵人身上脏兮兮的衣裳,说道:“你何必争得如此鱼死网破呢?”
“只是觉得累了罢了,所以不想再争了。”秀贵人说着,眼睛在火把的映照下莹莹发亮,“陆琇莹起来之后有没有说什么?”
绾心
嗤笑一声:“她能说什么?皇上已经恢复了她贵人的位分,她还能怎么样?不过是日日在永寿宫里面哭罢了。”
“眼睛哭瞎了才好呢。”秀贵人丝毫不觉得同情,提及陆琇莹,永远都是蚀骨的恨意。
绾心见秀贵人眼中恨意丝毫未减,又看了看她身上被污迹掩盖住的伤痕说道:“这些日子,你在慎刑司想来也是吃了不少的苦头了。”
“不过是娴贵妃她们吩咐的罢了,意料之中的事情。”秀贵人虽然这么说着,但是还是靠在牢房湿凉的墙壁“嘶嘶”地抽着气。
绾心不忍,叹了一口气,秀贵人继续说道:“但是倒也没什么可惜的,我这辈子都是为奴为婢的命,当了这么长时间的主子,自然是要还回来的,在慎刑司的这几天,我都是这么想的,倒也是熬下来了。”说完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声,“只是不知道这样的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绾心听见自己的声音低低地响起:“皇上的意思是,等到皇后娘娘生下了孩子之后再处置你,而皇后娘娘,应该是明年四月才生下皇嗣。”
“四月?”秀贵人揉了揉酸痛的肩膀:“现在才十月份,这么说我还要再受六个月的罪?”秀贵人掰着手指头说道:“我当主子也就三个月罢了,却要六个月来还这三个月的荣华富贵,这代价,委实大了些。”
“皇后娘娘说了,也许不要等到那个时候,若是纯贵妃生下皇嗣的时候,开口为你求情,皇上可能也会赦免你,到那时候,你依旧是永寿宫的秀贵人。”绾心虽然这么说着,但是眼神却有些不确定地看着秀贵人,“只是不知道,你还愿不愿意当这个秀贵人了。”
秀贵人眼睛直直地盯着那墙上的火把,似乎那是她生命中唯一的光亮:“以前我觉得,当了主子之后,便不用每日起早贪黑地干活了,谁知道,当了主子,立在永寿宫位分最高处,风却越来越大,几乎吹得我站立不住。”
“所谓的高处不胜寒,大抵就是这个意思。”绾心说道。
“所以你问我愿不愿意再回去,我只能告诉你,我不愿意了。”秀贵人闭上了眼睛,无望道,“所谓的珠玉琳琅,不过是万重枷锁,紫禁城于我,是逃脱不得的囚笼,我自然不愿意再回去。”
绾心听了这话,唤来了不远处的忆檀,说道:“你说了这句话,我今日给你带来的东西竟是不知道该不该给你了。”绾心将忆檀手中的包袱打开,抖出了一件掺了金丝的浮光宫锦长衫出来,“原本想着你是为了这锦绣堆砌的皇宫来的,想在你在慎刑司的时候也体面一些,如今你说了这些对你是万重枷锁,想来也不会用了。”
那件衣裳确实是华贵非常,在秀贵人的眼中看来,那是贵人位分上她能穿的最好的衣裳,绾心的眼睛在衣裳的后面闪闪发亮,秀贵人看不出丝毫的恶意,便说道:“拿来吧,毕竟我这一辈子,也就是为了这个来的,虽然是选错了路,但是所做也算对得起良心了。”
绾心听了秀贵人的话,将衣裳递给了秀贵人,秀贵人将那衣裳抱在怀里,眼中却有泪光闪动:“我这一辈子,落得这么一个结局,终究如同身穿这件华服的我一般了,表面看起来光鲜亮丽,但是里子却已经是破败不堪了。不过魏贵人,多谢你了。”
绾心喉头微哽,却没有哭出声,只是带着忆檀快步离开了慎刑司。
而到了晚上,小许子却对着将要歇息的绾心说道,秀贵人打破了盛饭的陶碗,用碗的碎片划过了自己的脖子,死的时候,穿着的就是绾心白日里给她送过去的那件锦绣宫装。
绾心听了小许子平静的话,却怔怔地落下了眼泪,心中想着的是,秀贵人死的时候,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景象?大抵应该就像是一只色彩斑斓的大蝴蝶扑倒在泥淖之中,绝望凄美。
而皇帝,听闻秀贵人自裁,却没有说什么,只让人好好安葬了秀贵人。
绾心听到了皇帝的安排之后,倒是觉得,秀贵人说得不错,她这一生,确实是锦缎之下的破碎,死在慎刑司,却依旧是太庙之中香火供奉的秀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