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慈宁宫中还是往日景象,时间似乎在这里也变得越发的缓慢,。
太后向来都是沉稳的,就像是这慈宁宫之中的装饰一般,刚刚走进去的时候只觉得满殿的和谐,都是简单的装饰,但是细细看下来,却发现那些看起来不起眼的装饰却都是时光沉淀之下的精品,而也只有皇家才有这般的大气,将那些一瞬一息的兴衰荣辱凝于日常陈设之中,似乎并不在意分毫。
此时的慈宁宫正太后抚摸着一串蜜蜡珠子,穿着一件金褐色绣西番莲的褂子,漠然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陆琇莹,说道:“刚刚你在哀家的面前哭哭啼啼地说了这么一大通,意思是让哀家帮你在皇帝面前说几句好话,让皇帝多去永寿宫看看你?”
陆琇莹点头,眼睛里面虽然依旧有莹莹泪光闪动,但是脸上却依旧显得有些局促不安:“皇上一直因为以前的事情而不喜欢臣妾,所以还求太后在皇上面前说几句臣妾的好话,让皇上不再在意以前的种种。”
“陆常在。”太后的声音幽幽的,檀香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散开来,陆琇莹只觉得太后这般开口之后,看着自己的眼神也变得缥缈了起来,竟是有些不真切的样子,只听太后说道:“哀家听说,前些时候皇帝晋封了永寿宫的方氏为秀贵人了?”
一提起这件事陆琇莹的恨意便慢慢地涌了上来,她看着太后说道:“太后明察,方氏狐媚,且每每媚惑皇上之后还要在臣妾的面前耀武扬威,臣妾当真不喜欢她!”
太后凤眼一扫,说出的话却越发冷冽:“你与秀贵人一同住在永寿宫中,为何皇帝每每去永寿宫的时候,见的都是秀贵人,而不是你,你有想过当中的原因么?”
“臣妾……臣妾……”陆琇莹原本显得有些狰狞的面孔在听见了这句话之后却变得空白,一时语塞,只能看着太后说不出话来。
太后伸手将一边搁着的鼻烟壶拿了过来,放在鼻孔边上吸了两口,方说道:“自己不中用还来怪别人?陆常在,你自己留不住皇帝的心,以后还要来怪哀家没有在皇帝面前说几句你的好话吗?”
太后的话似乎是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将陆琇莹来慈宁宫之前尚带着的一丝侥幸和安慰给劈得粉碎,此时陆琇莹只觉得浑身无力地瘫倒在慈宁宫寸许长的地毯之上,眼神空洞地看着太后说道:“难道臣妾这一辈子,都没有了指望,只能在永寿宫中受方静凌的气了吗?”
太后看着陆琇莹的眼睛里并没有怜悯,毕竟在她漫长的一生之中,那样无望的眼神曾经出现在许多女人的眼中,而那些女人到了最后,终究还是变成了紫禁城中一缕无法离开的魂。
太后先是说道:“再怎么说如今方氏也是个贵人了,你只是个常在,你这样直呼方氏姓名也事坏了规矩,不过哀家只当没听见。”说罢对着身边的黎棠姑姑说道,“送陆常在出去吧,自己不中用留不住皇帝,倒是知道一味地来哀家这边做这个拎的起的样子,哀家看着还没有怡嫔那丫头有骨气。”
黎棠姑姑也是见惯了宫中这般样子的女人,听了太后的话也是不为所动,只是客气地对着陆琇莹边上的思芍说道:“将你们小主送回去吧,过些时候太后也要去佛堂诵经了,陆常在在这里难免会影响了太后清修的。”
思芍原本一直在陆琇莹的身后跪着看着,见太后刚刚说出来的话极为厉害,正为陆常在捏了一把汗,如今正好听见黎棠说了这话,如蒙大赦,连忙爬到了陆琇莹的边上将坐在地上的陆琇莹拉了起来:“小主,咱们回去吧。”
陆琇莹抹了一下眼睛,定定地看着太后:“太后是不是觉得臣妾很不中用?当初臣妾进宫是太后举荐,臣妾被禁足的时候也是太后教臣妾习舞博得皇上欢心,太后确实帮了臣妾够多了,但是臣妾依旧得不到皇上疼爱,是不是在太后的心中,臣妾已经是扶不起了,是个弃子?”
太后并未做声,甚至连眼神也没有给陆琇莹,只是看着手中的蜜蜡珠子,端坐在一边。
太后的静默相当于默认了,所以陆琇莹瞪了瞪眼睛,却不敢在太后的面前放肆,只能恨声说道:“太后觉得臣妾不如舒嫔,甚至不如怡嫔?那么臣妾就让太后好好看看,臣妾,终究是这些妃嫔之中,走得最远的那个!”
听了陆琇莹的这句话,太后微微抬了抬头,但是眼中却依旧没有什么波澜,只是对着陆琇莹稀薄地一笑:“是么?那哀家就等着,等着你越走越远了。”
陆琇莹站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裳,对着太后简单地屈膝行了一礼:“那就请太后静静等着看着嫔妾越走越远。”说罢,拉了思芍便出了慈宁宫。
陆琇莹一走,慈宁宫便恢复了往日的寂静,太后只是眼神往内室一扫,悠悠地说道:“出来吧。”
话音刚落,娴贵妃的身影便从一边的屏风后面闪了出来,对着太后笑道:“太后何必对陆琇莹说这样的话呢?就不怕陆琇莹记恨太后?”
太后伸着手,由着娴贵妃用一把小木槌子捶着自己的肩膀,闭着眼睛说道:“当初陆琇莹是哀家看上的,哀家看上的人,自然不会这样蠢钝了,你且看看舒嫔,虽说她也算反骨,但是哀家看着她在宫里那样清清淡淡地活着,也算是安慰了。”
“慧贤皇贵妃薨逝之后,舒嫔就活得越发清淡了,臣妾听说,她的永和宫的大门日日紧闭,寻常人宫人们想见她一面都难。”娴贵妃虽然这么说着,但是嘴角一直噙了一丝笑意,不知道是故作的端庄,还是在笑舒嫔如今的处境。
“那是舒嫔的性子冷淡。”太后说到这里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毕竟舒嫔从小读的书要比你们要多一些,当初哀家看上的也是她的才情,所以性子上多愁善感些也是理所应当,她与慧贤皇贵妃之前的情谊确实深厚,所以一时间走不出这悲痛来也是理所应当的。”
“舒嫔这样的性子固然是好的,如若是放在哪个王府或者贵戚的府邸之中也能安稳一世了,但是现在却是在紫禁城中,这般宁折不弯的性子在宫里面活着,当真能活得长久吗?”娴贵妃沉吟了一下,觑了太后一眼,小声地开口道,“毕竟太后以前教导臣妾,在宫里活着,就要将人世间的人情冷暖看得淡一些,这样方能长久。”
“哀家以前说过的话你倒是记在心上。”太后睁开了眼睛,说道,“所以纵然舒嫔反骨,哀家却并未追究,毕竟她那样的性子,眼睛里终究是揉不进沙子的,而且哀家也知道,不用哀家动手,舒嫔终有一天也会自己了结了自己的。”
太后说这话的时候云淡风轻,舒嫔的生死在太后的眼中就像是御花园中花开花败一般寻常,纵使娴贵妃也是曾经一念之间断人生死的,但是远没有太后这般洒脱,此刻听了太后这么说,却也只能在一边默默无言地暗自惊心。
而那边的陆琇莹和思芍两个人回到了永寿宫之后思芍便关紧了房门,陆琇莹倒了一杯水灌到了肚子里面之后才喘着气说道:“原本想着能让太后帮帮我,想不到太后也不愿意帮我了。”
思芍端来了几碟点心过来,说道:“小主原先打算着去慈宁宫的时候不就是料定了太后不会轻易帮小主的吗?所以小主还在意什么呢?”
陆琇莹冷笑了一声:“是啊,原先就想着太后并不会帮我,所以咱们也不用伤怀什么,一切照旧罢了。”说罢看了眼透着天光额窗户说道,“方静凌今日又去哪了?”
思芍极为鄙夷地一笑,说道:“还能去哪?不还是纯贵妃的钟粹宫么?自从纯贵妃怀孕了之后,每天往钟粹宫跑的最勤的也就只要她了。”
“怎么?还指望着能沾沾喜气,也能怀孕为皇上生个一男半女的么?”陆琇莹忍不住嗤笑一声,“她也不看看她的那个样子,像是能生出孩子的样子么?”
陆琇莹说到这里,思芍忍不住赞道:“还是小主聪明,之前秀贵人刚刚进永寿宫的时候,就已经吩咐了永寿宫小厨房的宫女,但凡是送进秀贵人房中的汤饮,能放三七便放三七,前些时候奴婢看着小厨房的那些宫女给秀贵人炖鸡汤的时候,可是放了几块三七块进去了呢。”
“方静凌一直受皇上宠爱,我不得不防着。”陆琇莹说道,“三七也不是什么毒药,若是不忍发现了也算不得什么,只是三七活血化瘀的功效,定能让方静凌怀不上孩子。”
说到这里,纵使思芍有些窃喜,但是不免依旧有些忧心忡忡:“虽说这永寿宫里面都是小主的人,但是如今掌事的却是秀贵人,若是依照这个势头下去,她被皇上封了嫔,那就是永寿宫踏踏实实的主子了,到时候咱们之前的那些旧宫人若是换了倒还好些,若是反骨了将那汤里面的门路说与了秀贵人听,那小主要怎么自处呢?”
原先陆琇莹也是没有想到过这一层的,如今思芍提醒了,方才想到,沉吟道:“这确实是个麻烦事,若是日后东窗事发,她去皇上和皇后面前告发我,凭着皇上对她的宠爱和皇后对我的算计,当真是没有我什么便宜占的。”
“所以娴贵妃娘娘当初说的话不错,若是小主愿意,咱们就能除了秀贵人了。”思芍将脸凑到了陆琇莹的身边,小声说道:“未免越长梦多,还请小主早做打算才是。”
当日娴贵妃话和如今思芍的话再陆琇莹的耳畔回响着,陆琇莹点点头:“确实是该打算起来了,只是如今,时机还不成熟罢了。”
“只要小主有这个心思,那还怕没有这个时机吗?”思芍这么说了之后便不再说话,转身出了门,只留了陆琇莹一个人在房中静静地想着,日暮低垂,外面的天色却慢慢地暗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