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月是在第二天夜里醒来的,只觉得浑身没有一处地方是不疼的,睁开眼的时候迷迷糊糊看见的是自己房中寻常的粗布床幔,心下安定了不少,但是一松了口气,刚刚还没怎么感觉到的痛楚却席卷而来,疼得槐月刚刚有些清醒的脑袋又晕晕沉沉了起来。
语芹就睡在槐月不远处,她的睡眠极浅,槐月闷哼的声音将原本只是半睡半醒之间的语芹惊醒,语芹立刻走了过来,看了槐月道:“槐月,你醒了?”
槐月睁开了眼睛,待最终看清了语芹的脸,还未说话,泪就弥漫上了眼睛,抽泣地喊了一声:“语芹姐姐。”
这一声喊得语芹极为心酸,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她吸了吸鼻子,转身为槐月倒了一杯水来:“你喝点水,你都发了一天烧了,等会儿给你弄点吃的东西来。”
槐月一口水喝下去,喉咙处的疼痛消了点,伸出手抓住了语芹的手,语气中带了一点撒娇的意味:“语芹姐姐,你不要走,陪我说说话。”
语芹看着槐月,槐月比她小了四五岁,原来在长春宫的时候也没有觉得什么,现在看见槐月这么脆弱的样子,不知从哪里就涌出一股子心疼来,摸了摸槐月已经不烫的额头,柔声道:“那好,我不走,陪你说说话。”说罢想起来什么似的,从柜子里面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瓷罐子,从里面倒出了一块糖出来,塞进了槐月的嘴里,“吃了糖就要说些好听的话给我听,不然我可不理你。”
槐月的嘴唇还是有些干裂,但是当甜蜜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笑弯了眼,点点头:“我平常说的话还不算好听吗?”
语芹哼了一声表示默许了,随后换了一脸惴惴不安:“槐月,你能和我说说吗?你不过是在慎刑司待了七八个时辰,怎么会……怎么会弄成这样?”说道最后语芹似乎也是说不下去,抽了抽鼻子,别过脸去。
槐月的嘴里含着糖,槐月心里想着的是,这糖可真甜啊,但是精奇嬷嬷插进自己手中的银针也是真疼,不禁苦笑了一下:“还能怎么回事,精奇嬷嬷在晚上的时候审了我罢了。”
语芹一惊:“审你?审你什么了?你并非犯事进去的,她们审你做什么?”
槐月眼睛看着紧闭着的窗子,上面的窗户纸上绘着好看的樱花,那样粉嫩的颜色,让槐月想起了当初自己家中寥落一地的桃花,槐月声音似乎透过了重重时光,带着悲凉:“太后将我送进慎刑司不过是个幌子罢了,精奇嬷嬷连夜审问我,要我招认当初叶赫那拉贵人和海贵人饮食里面的毒物是皇后娘娘让人下的,所有的一切都是皇后娘娘演的一出戏。”
槐月这话一说,语芹的脸色已经变了,她没有发现自己说话都在抖:“精奇嬷嬷怎么能说这样混账的话!”
“确实是混账。”槐月在被子里面的手摸了摸腰上面有些发痒的伤口,却在触碰的时候一愣,原来自己的手上也是伤口,一摸下去不是肌肤相触的柔软,反倒是纱布粗糙坚硬的触感,便将手收了回去,“我是不可能招认这种没有的事情的,纵使她们将我弄死了,我也不会招认的。”
语芹听了槐月的话,心中感动,又有眼泪弥漫上来:“槐月,谢谢你。”
槐月摇摇头:“你不必和我说这些,皇后娘娘没有做过这些事情,我是死也不能招认的。”
说完这些,槐月便闭上了眼睛,似是不愿回忆:“语芹姐姐,我又有些困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也去睡吧。”
语芹在槐月的床前站了许久,最终还是走过去吹灭了槐月床边点着的灯,又用了一个小银剪子剪短了桌子上那一根蜡烛的灯芯,见房间顿时暗了下来,才回到自己的床上躺了下来。
这样又过了几天,槐月终于养好了身子,在终于走出了房门之后,看见了长春宫洒满阳光的庭院的时候,槐月忽然有种新生的感觉,恍如隔世的熟悉的温暖笼罩了她,不禁身心都轻松下来,身边的语芹笑着看着她:“可算是好了,再不好我都要去找邵太医算算账了。”
提到邵俨,槐月也是笑了笑,这次邵俨给她医治身子的时候极为用心,所以皇后为示嘉奖,特地吩咐了太医院院判,有心在太医院提携关照邵俨。
槐月伸出手,阳光照在槐月雪白的手掌上,槐月默然地想,以后邵俨的日子,想来也会好过许多吧。
盼春朝着槐月缓缓地走了过来,见了槐月之后也是笑:“槐月,皇后娘娘叫你过去呢。”
富察皇后是自槐月回到长春宫之后第一次见槐月,槐月在床上躺了几天,但是她一直都没有去看槐月,但是在盼春和语芹的话语之中,皇后也明白那天在慎刑司里面槐月度过的是怎样的一个夜晚,她心里不仅仅是有着对慎刑司众人的愤怒,更多的,却是对槐月的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