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的日子比御药房中还要闲逸安稳,富察皇后是个好相与的人,对槐月也是亲厚,所以槐月进长春宫没有多久,已经和长春宫的众人极为要好,俨然已经融入了长春宫。
而槐月在宫中过着的第一个新年便是在这样的境遇之下开开心心的度过。
转眼之间便到了正月十五元宵节,那日宫中各处遍挂彩灯,一派喜气洋洋,几日前刚刚下了一场大雪,让宫中各处都笼罩在一片洁白之中,白色的是雪,红色的是宫墙和灯笼,相互辉映,极为好看。
当夜,皇帝在乾清宫举办家宴,请了太后和后宫众位嫔妃,一时间众人欢聚一堂,好不热闹。
和敬手中提着一盏羊角琉璃宫灯,穿着一件大红色的棉布裙子,扎着双丫髻,头上坠着红色和粉色宝石镶嵌的流苏串子,雪白说的面容因为欢喜而有些红彤彤的,如同年画里面跑出来的一般,她猛地扑向了太后,口里甜甜地喊道:“皇祖母。”
太后正吃着一块桂花糕,闻言将手中的糕点放下,将和敬抱起来放在膝上,爱怜道:“珍妤,慢点跑,摔了可怎么是好。”
和敬跑得满头的汗,伸出手擦了擦说道:“皇祖母,今年的灯笼比以往的灯笼都要多,远远看去真好看。”
皇后含了一丝疼爱的笑意看着和敬,对着和敬说道:“珍妤,来皇额娘这里,额娘给你擦擦汗,别一会儿被风一吹,惹了风寒。”
太后将和敬放在地上,和敬一溜烟地跑了,临回头还不忘和太后说一句:“皇祖母,皇额娘说了,珍妤今年已经九岁了!”语气里面是满满的骄傲。
太后的眼睛都笑得眯成了一道缝儿:“是啊,是啊,咱们珍妤长大了,是个大姑娘了,赶明儿也叫你皇阿玛留心,为你选个好额驸。”
和敬虽然才九岁,但是太后的话也是听得明白的,当即红了脸,窜进了皇后怀里,将脸埋在皇后深红色暗光锦绣凤凰牡丹的旗装里面,皇后看着皇帝不禁莞尔:“皇上你看,珍妤害羞了。”
娴妃乌拉那拉思卿坐在一边,看着太后、皇后、和皇帝轮番逗弄着和敬公主,倒像是寻常人家一般的共享天伦,心里面慢慢涌起了丝丝苦涩,对面的慧贵妃看着永璜微笑,边上的纯妃也看着一边由乳母抱着的三阿哥,一边小心地将牛乳喂给三阿哥喝,就连嘉嫔也将四阿哥带了来,只是刚刚四阿哥犯困,已经让乳母抱了下去。
思卿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略微有些黯然神伤,似乎别人都有了自己的孩子,就自己没有,她乌拉那拉思卿什么时候才能有自己的孩子?
正这么想着,面前的一个歌伎捧着一把琵琶施施然坐下,一众舞女全都退下,只余下了这个歌伎用一片淡紫色薄纱遮住脸,雪白的手指在琵琶上拨弄着,一时间泠泠如同幽咽冰泉水声潺潺的琵琶声在殿中响起。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一曲《青玉案·元夕》唱完,殿中寂寂无声,就连思卿也不禁有些恍然,她是读过白居易《琵琶行》的,以前只觉得当中“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描写甚是动人,却没见过,如今听了这女子弹奏之后,道真的多了几分当时白居易听曲的惊艳。
皇帝也是坐在九龙盘锦的金座上,手中举着的酒杯迟迟未动,待那歌伎一曲唱完,才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却觉得嗓子灼热异常,想来是今日的酒格外醉人。
太后不动神色地看了皇帝一眼,说道:“皇帝以为此曲如何?”
皇帝含了一缕微醺的笑意:“甚好,只是此女为何以纱蒙面?莫不是貌若无盐?”
皇后在一边看着太后的神色,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伸手用手上戴着的玳瑁护甲抚了抚鬓发,面无表情:“歌伎罢了,重在嗓子,样貌倒是其次了。”
听了皇后这么说,太后笑得如同远山盘结的青岚一般稀薄:“摘下你的纱巾,让皇帝和皇后好好看看。”
那歌伎将手中琵琶放下,低着头将纱巾取下,露出了一张明艳却不妖冶的脸来,迎着殿中明亮的灯光,让皇帝有了一瞬间的晃神。
太后看向皇帝:“皇帝可还满意?”
“皇额娘的意思是?”皇后将怀里的和敬放下,端坐起来,“莫不是要此女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