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玩闹到了深夜。二更天的时候,许多人都略有醉意,淑姬赵氏上前对皇帝行了一礼,微笑道:“今日慧嫔娘娘过生辰,宫里却是有个好彩头的。上林苑里的昙花花圃一夜之间盛开,十分绚烂夺目,不知皇上与众位姐妹们有没有兴致一观。”
赵淑姬的话不可谓不讨巧。拓跋弘听罢面露喜意,伸手握住林媛道:“你看,连昙花都为你倾倒了。”
林媛发现这拓跋弘说话越来越不靠谱,当着外人面也露骨。她只是笑,低低嗔道:“皇上净会打趣人。昙花之美,如何是嫔妾中人之姿能比拟的。”
拓跋弘爽朗而笑,下首静妃起身笑说:“皇上只顾着与慧妹妹打趣么!臣妾却是想快些去看昙花,若再耽搁下去,过了花期凋零可怎么好呀!”
底下妃妾都满面企盼之色,赵淑媛一手拉着长宁,亦笑着附和道:“若皇上不走,咱们可先走了!”
拓跋弘这才连忙起身,吩咐宫人道:“快些备轿!昙花花期只一刻,晚了就不美。”
昙花花圃距离华阳宫不远,不过是碧波池东南角上的一块小园林,里头除了遍植昙花,四周种的则是从扬州城移栽过来的垂柳并大月国进贡的美人蕉,夏日时风姿绰约,美不胜收。
寻常昙花一年只盛开一次,花期一刻钟,素日里是见不到的。不过尚宫局有专门栽培花卉的手艺人,在他们调弄之下,这整片的昙花能够同时盛开,绚烂而壮观,十分惹人注目。
不多时,拓跋弘领着众妃急急地赶到了。底下人做事尽心,拓跋弘看着那绵延不绝、色泽各异的花儿,龙心大悦,拉着林媛下撵观赏。
相比起牡丹的端丽和芍药的妖媚,这昙花说不上最美,但胜在夜间盛开、即刻凋零的新奇与稀罕。这昙花花圃从碧波池湖畔一直延伸到不远处的假山,占地并不小,许多心急的嫔妃此时竟都钻进了花圃之中,她们的宫女也忙着采摘主子中意的花儿,一时间热闹十足。
拓跋弘身为男子对这些玩意没那么大兴趣,但看着整片昙花同时盛开,应了赵淑姬口中的“彩头”,心里还是十分愉悦的。他也不约束嫔妃们,只坐在不远处笑看着众人玩闹。
四周都是笑语盈盈的女子,下人们点起了无数的橘黄色宫灯,将夜晚映照地辉灿如明。“慧嫔娘娘,这‘映山红’的颜色当真艳丽!”安令姬发髻上插着的簪花开得正艳,正是刚摘下来的。昙花虽然贵重,却是允许随意采摘的,索性它很快就会凋谢,不如给嫔妃们玩。
“说是‘映山红’,颜色却并非朱红,充其量是茜色与橙色交替罢了。”林媛笑着接过安氏手中递过来的另一朵,就着灯笼细细看了两眼,惊道:“哟,这花瓣还泛着荧光呢!”
“难怪叫‘映山’了。”安令姬玩得畅怀,转身又摘一朵金黄色的,指着花瓣与林媛笑闹:“再看看这个!这颜色可算是娇艳,不过这花瓣四周围了一圈银白的边,还起了个‘花开富贵’的名儿。唔,倒是有些俗气了。”
“金银交映,宫里头的人贯是喜欢的,俗气又有何妨。”林媛一手拿过这花开富贵,簪到了自己耳边:“你看,配不配?”
话未说完,刚插上去的花儿被人拔了下来,身后齐容华笑闹道:“怎么就能配!慧嫔娘娘穿着嫩黄色的阮烟罗,再插上金黄色的花儿!就算不嫌弃这金银交错的俗气,也不能整个人俗不可耐啊!”
说着就抢了花插到自己头上,一转身跑得没影。林媛跺着脚想上去抓,无奈肚子挺得老高,哪里有齐容华身手敏捷。
这边林媛玩得尽兴,不远处静妃却不与众人一道,独自清凌凌地立在湖畔长亭中,笑意稀薄。
她手上也拈了一朵“映山红”,那花儿采摘下来时还是极盛,一会子之后已经缓缓枯萎。她把玩了片刻,将枯了一半的花儿随手丢下,淡淡与身边宫女道:“昙花这东西,就算再美,也及不上牡丹的国色。”
她素日喜静,跟出来的只有心腹宫女阿凉一人。阿凉低着头不敢接话。
静妃只是淡笑:“说是‘映山红’,颜色还不纯正,如何称得上‘红’呢!再放眼这成片的花圃,能有一株是正色的么?”
昙花的美无可否认,但这种植物和仙人掌花是近亲,原本都是长在沙漠戈壁中,由大月国他们进献到中原的。它的血脉中拥有的不是牡丹、玫瑰、芙蓉一类的雍容华贵,而是坎坷命运中练就的坚韧的妖娆。
它的祖先是需要长出极深的根才能汲取到水源的,已经没有精力去铸就深沉而浓烈的颜色。它的颜色也大多偏浅淡,只是宫里人手巧,培育出色泽各异的品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