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凉月光,落在千家万户的屋顶。
有风趁寒夜静寂,掀起宽袍大袖,我体寒气虚,此刻只觉透骨生凉。
沈初的手箍紧我,不让我有逃脱的机会。
我陷在他怀里,吸了吸鼻子:“沈初,你明知我这几日在为宋诀伤心,却还要对我说这番话,你这算不算趁人之危?”
他拥紧我,不给我们之间留一丝缝隙,平日看他是个温文尔雅的文官,力气竟不输宋诀这个武将。
他道:“正常男人,在看到自己喜欢的女人伤心的时候,都喜欢趁人之危。”
我继续吸鼻子,闷声道:“你们男人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这样?”
他的脸埋在我的颈窝,声音低沉:“你也可以理解为,是情之所至。”说完唤我的名字,“长梨,你就当那个喜欢宋诀的云岫已经死了,现在的你,只需做长梨,做那个被我喜欢的长梨。”
我为他的这句话怔了一会儿,苦涩道:“是,喜欢宋诀的云岫已经死了。可我却不知,长梨的心到底在谁那里。”握了握冰凉的指尖,在他的怀中仰望天边寒月,“也许这一生,都不会知道她的心在谁那里。”
身后的那个怀抱微颤,却将我拥更紧:“能不能把心给我,你总要试一试。”像是恳求,语气有些无助,“长梨,你试一试,好不好?”
我的坚守在他的无助面前有一些溃散,他在我愣着的时候,伸手将我的身子扳到他的面前,重新将我按进怀中。我贴紧在他的胸膛,听着他有力的心跳,突然有一些难过。可是是为自己难过,还是为他难过,却有些分不清楚,只是这数日来的委屈伤心,这一刻,在他的面前,忽然不想再深埋在心里。
我抬起手将他胸前的衣服抓紧,望着他道:“好,我试一试。”看到他眸光微晃,又道,“在那之前,我在你这里哭一会儿,你不介意吧?”
良久,他的双眸恢复成一片古潭,水面上却落了一层温柔月光。
他的大手落到我的头顶,声音带着抚慰人心的暖意:“哭吧,我的小公主。”
我心中绷紧的弦,就在他那句话里断得彻底,不一会儿,就听到自己口中发出几声低低的呜咽,再然后,低声的呜咽渐次化为嚎啕大哭。
我边哭边想,这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这样放纵自己,既然已经放纵了,不如放纵得更彻底一些。
于是哭了一半停下来问沈初:“有酒吗?”
沈初果断道:“你的身子不能喝酒。”
我哀怨地看了他一眼后,哭得比方才还要卖力,直哭到身后的厢房亮了好几盏灯。
住在驿馆里的大都是商人,而且大都急着赶路,我若一直哭下去,一定会有人出来投诉,沈初大约是没有办法,极无奈地看了我一眼,妥协道:“你等我一会儿。”
我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小路上,边抹眼泪边在河边石阶上坐下,自顾自望着脚下石阶,闷闷地抽泣了一儿,就看到一角白色的衣摆在石阶上落下,纤尘不染的衣摆下方露出一双黑色的软靴。
我侧头看他,他正提壶斟酒,动作极尽风雅。
他的身上偶然会显出一些本朝的文士作风,但更多的却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古老意蕴。
我有时候会有错觉,仿佛他不是二十几岁的青年,而是活了上百年上千年的世外高人。这个世外高人也许是个道士,又也许是位禅师——在他身上看不到太明确的泾渭。
他将斟好的酒递来我面前,道:“汲取门前鉴湖水,酿得绍酒万里香。花雕酒暖胃,你若真想一醉解千愁,今日尽可放开了喝。”
我接过去一饮而尽,道:“再来一杯。”
他愣了愣,随后唇角一勾,一笑如江南微雨:“好。”倒完一杯之后,却凑到自己嘴边,饮干之后望着我,“我陪你。”
我看了他一眼,责备他:“你怎地只拿一只杯子,不能干杯多没劲。”
他满上一杯之后递给我,眸光竟已微醺,唇一张一合,道了三个字:“我喜欢。”
我只能委屈地和他共用一只酒杯,一来一回,竟也将那整整一壶花雕喝了个见底。也不知我二人谁喝得多一些,谁喝得少一些。喝完之后再看天上月亮,已经不只一个。我努力一把,站起来道:“天色晚了,回房睡觉。”
一只手将我拉住,提醒我:“你走反了。”
我看了一会儿面前晃晃悠悠的男子,蹙眉道:“你别乱晃,晃得我有点晕。”
他轻笑一声,像是自言自语:“分明是自己站不稳,倒嫌我晃了。”
我道:“你说什么?”
他道:“没什么。”扶上我道,“你醉了,我送你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