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视已经完成的画幅良久,我终究搁了笔,在画纸上提下落款后,缓舒出一口气。正感到额上微汗,身边就及时地递来一个擦汗用的帕子。
宋诀不知何时已至身后,幽声道:“岫岫果然丹青妙笔。”
丹青妙笔,却也无法将他的风华全收入画中。
我捏了帕子,回头冲他一笑:“待会儿让婳婳拿去装裱,回头给你送到将军府上。”
他目光落在画上,漫应着道:“好。”
我跪坐的久了,腿有些发酸,将画卷徐徐卷起搁在案侧,正要离席,却忽然被他从背后揽住。我有些无奈,道:“别闹,腿麻了。”
他道:“忍一忍。”我默了默,听他低唤我的名字,“岫岫。”声音里带些孩子气。
我道:“嗯?”
身后的人沉默半晌,终于语调轻缓地开口:“岫岫,我突然想起三年前,你还记不记得?”
我不知他提及那一年的含义,垂目淡淡道:“自然记得。三年前,不就是我前往千佛寺的那一年,也是你大破北狄呼延氏的那一年么。”
他吻在我的头发上,声音有些发沉:“是啊,那是我战功显赫的一年,也是我与你失之交臂的一年。”
我想起往事,也有些感慨,但是又不禁弯起嘴角问他:“你告诉我,两年前你出现在千佛寺,是特意去找我的?”
他的声音闷闷的:“那一次是你知道的,可还有一次你不知道。”
他的话说得我有些莫名,懒洋洋整理衣袖的手不由地顿下:“怎么讲?”
他道:“你入千佛寺的那一日,我也在。”
我为他的这句话心中一动,一时之间还有些不大能把握他这句话的意思。那时,应当是西北战事最紧张的时候,他作为三军统帅,不可能擅离职守。况且,从西北战场到太常山中,隔着千山万水,他如何会在?
他的语气甚是轻描淡写:“家奴飞鸽传书与我,告诉我你和我的婚约作废,他们只凭神官的一句话,便让你去千佛寺祈福。这种做法,还真是让人大长见识。”我分辨出他语气里的微讽之意,又听他道,“……只可惜,路上马不停蹄,却只是眼看着载了你的马车入寺,又眼看着他们将寺门放下——到底晚了一步。”语声沉雅,“还记得当年,山中桃花刚刚盛开,我望着满山桃花盛开如锦,心中想的却都是你。”
我听后脸一烧,心绪有些难言的复杂,问他:“你当时是怎么想的?你追上来,是想对我说什么?”
他将我在怀中锁紧,灼热的温度透过层叠的宫装温暖了我的心:“我自是想告诉你,他们不认这纸婚约,不代表我也不认。”
我忍不住好奇地问他:“你告诉我,那时我们相见不过寥寥几面,怎至于让你对与我的这纸婚约这般执着?”
他反问我:“怎不至于?”不知是玩笑还是认真,“难道你的佛便没有告诉你,要在心间种下执念,一眼足矣?”
后来我想了想,觉得他的话有可能是哄我开心。
我的确为他的话开心了许多天,连食量都明显增加,有天婳婳替我梳妆的时候望着我的脸沉思:“殿下,怎么觉得你最近圆润了许多,莫非是奴婢的错觉?”
我听后郑重地嘱咐她:“婳婳,从今日起,让膳房做菜的时候少放油。”
只是,我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很久。
那之后,我与宋诀没什么机会见面,倒是时常收到他的来信,有时候也会附带着收到一把玲珑的折扇,或者一枚别致的玉佩,这些东西倒还算正常,后来的一日,我竟收到他送的一只玉枕。
我望着那只玉枕莫名不已,就听替他跑腿的小太监将手拢在嘴边咳了一声,忍笑道:“将军还有句话,说怕殿下太想他,所以把自己的枕头送给殿下,好让殿下睹物思人,以解殿下的相思之苦。”
我的嘴角扯一扯,扶着额告诉那小太监:“替我谢谢宋将军……”
由于宋诀太高调,终于有一天高调地惊动了太后,惊动太后的结果,就是我被召去延年宫陪她老人家谈心。
她老人家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宋诀与昔微长公主的婚事是她老人家默许的,就等哪日寻个由头给这二位赐婚,若是有人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掺合一脚,便有伤她老人家的颜面,还有伤她老人家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