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有凑巧,两天后被卫嘉人拉着参加一个afterparty,凤徵得知了那枚猫眼绿的最终归属地。
所谓afterparty,是指在正式的party之后余兴未尽,三两好友相聚再喝喝酒、聊聊天什么的,规模小且带私人性质。
嘉人一再强调并不正式,所以凤徵鹤徵终是去了,这时是下午三四点,一带粉墙边停着十几辆汽车,别着木牌“丁香别墅”。嘉人熟门熟路,问门房:“又是些什么人来了,不是让人都回去么?”
门房答:“有些闻风跟过来,不肯散,不知哪里透出去的消息。”
嘉人道:“这也是免不了的。”
三人下车,过了重门,穿走廊,听得一片笑语,看里面,是自助式的餐桌和小舞厅,花瓶里插得新红淡翠,陈设得花团锦簇,客人几乎都是年轻人,谈笑风生。在那里招待的是个穿暗红色大朵牡丹绣金边旗袍的少妇,两只雪白的胳膊自肋下露出来,饶有丰致。
“那是我大嫂。”嘉人说,却没有介绍的意思,带着他们绕过,慢慢走到里边,隔了一扇大理石屏风,听见一阵十分悠扬轻快的曲子传来。
是卡农。
卡农,Canon,英文原意“规律”。它并不磅礴,亦不深远,说起来它只是重复,一个声部的曲调自始至终追逐着另一声部,直到最后……然而偏偏这种间隔数音节不停重复同一段乐曲的曲调,经过配合,在最后的一个和弦里,它们融合在一起,仿佛两个生死相随的恋人,永不分离。
它是简单的惊喜,是缠绵的至极。
室内这一段显然是多人合作。以钢琴启奏,三把梵阿玲间隔八拍先后加入,它们完全拉奏相同的旋律,每段间有两小节的旋律供重复;钢琴更是简单,调子从头到尾仅两小节,重复二十八次之多,可是听者却陶醉在这旋律之中,丝毫不会感到单调。
“这大概就是御简如繁、返璞归真的定义吧。”凤徵立于门口,感叹。
鹤徵和嘉人两个是懂音乐的,嘉人道:“越是简单,反而越容易挑毛病,就像溪水越清浅,越容易看出里面是否纯粹一样,更考校功力呢。”
鹤徵倾听:“第三把琴是变格。”
凤徵问:“什么是变格?”
以鹤徵在音乐中的地位,碰到别人问这种问题,他鸟都不鸟;但碰到姐姐,他有问必答:“粗粗来说,卡农有正格和变格两种类型,主句和答句在方向上、节奏上一致的,称为正格;而答句若是主句的变形,则为变格。变格有增时、减时、倒影、逆行等等,然而变中又要求统一,故不是高手,很难做到。”
凤徵动动耳朵:“呃,好像里面的卡农跟平常听的是有点不一样。”
鹤徵道:“此人挥洒自如,技巧上可说已臻化境。”
能得他如此评价的不多,嘉人笑眯眯道:“当然,因为第三把梵阿玲是小哥!”
凤徵鹤徵对视一眼:卫六少?
凤徵道:“不是听说六少在外面周游世界么,什么时候回国了?”
“到处都是战争,跑也会跑累的,自然会回来。”嘉人眨眼:“况且,我小哥不回来,嬢嬢哪里舍得回来,又哪里来的这个生日宴会呀?”
我的天,居然是靖燕徵的生日宴?!
凤徵立刻头痛,刚才左问右问没问出来,以为来的是卫宅,早知道怎么也不上车了!
说时迟,他们已经随着卫嘉人转过屏风,只见临窗一架大钢琴,一人穿了一套白色的大袖舞衣,剪发梳成月牙式,发上系墨绿色缎带,背对这面,正坐在钢琴下。两名青年一名少年围在钢琴边,执着琴弓,肩上各架着一副梵阿玲。
青年之一坐着轮椅,羸白的面孔,穿一套藏青色的绸衣,一根细藤杖横在膝前;青年之二着米色衬衫,斜条纹长领带,头上一顶法国式的宽边黑呢帽,微歪地戴着,好像随时打算出门似的,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气质。另一名少年则一袭正式的燕尾服,三人恰好结束演奏,听到脚步声,一齐放下琴,看过来。
女郎还不知有人进来了,朝米色衬衫的青年欢喜地道:“縻哥哥,你真是拉得太棒了!”
“说好的,你的生日礼物。”青年绷了下弦子,嗡地一声,将琴随手放到钢琴上,“小七过来了?”
“四哥,小哥,嬢嬢,麟徵,”卫嘉人一一打招呼,介绍:“这是我两位朋友,师凤徵,师鹤徵。”
凤徵顿时忐忑。
卫四卫六毫不惊奇,只是微笑;麟徵约略已不记得他们,点点头;燕徵是最吃惊的,师凤徵师鹤徵这两个名字转了半天,指着凤徵:“你你你你……你是女的?”
她把凤徵从头看到尾,凤徵简洁答:“小时为了好养活,姥姥将我们一律当男孩子带。”
“姐,你认识他们?”麟徵觉他二人生得好,印象不错,问燕徵。
燕徵马上反应过来看卫六,没瞧出什么特别波澜,稍微放心,撇嘴:“大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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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不再理他们。水滴状的猫眼绿宝石在她颈项间闪闪发光。
只听外面道:“刚才可是四哥和六弟拉琴?好呀,竟然趁我不在的时候,梵阿玲还是我放那儿的呢。”
嘉人一听,“堂姐来了?真好,今儿个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