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难是人生的老师。
梁老先生的英文文学,今日讲的是巴尔扎克,先在黑板上写下这句大文豪的名言,极力盛赞了他,介绍他的生平,让大家打开课本,翻到将要进行的《葛老头》。
这篇文章凤徵预习过,可以说当英语作文这本书一发下来,她就如饥似渴迫不及待的全部翻过一遍。节选的《葛老头》讲了葛老头死之一段,两个心爱的女儿并不来看他,他在昏迷中与拉斯蒂涅对话,他知道自己的女儿不会来,却又不敢相信;他让女儿从小过着奢侈的生活并千方百计把她们嫁给社会名流,结果欲壑难填,自己被逼得当尽卖绝,一文不值。他无意识的咒了他两个女儿,但是马上他又骗自己原谅她们,迷糊的幻想自己再去赚几百万,把她们骗过来看看自己……
“我的儿啊!”这是他临死前的最终呐喊。他爱他的孩子,可他的孩子只爱钱。
书上只一段,乍看并不很清楚一切来龙去脉,然而出人意料的,梁老先生从头讲了。
由此凤徵不再对他带口音的英语心存不惯,因为当他讲起来,真是滔滔不绝,让人沉迷于整个故事和其背景环境,不由不佩服。
她觉得自己跟小猫的情形有点儿像初入巴黎的拉斯蒂涅,同样穷苦窘迫求学,但后来,花花世界的巴黎与家道中落的鲜明对比刺激了拉斯蒂涅的野心,鲍赛昂夫人可以说是他的老师,给予他的教诲是:“你越没心肝,就越高升得快;你毫不留情地打击人家,人家就怕你。只能把男男女女当驿马骑,把它们骑得精疲力竭,到了站上丢下来,这样你就能达到欲望的最高峰。”
葛老头之死是给他上的另外一课,他亲见葛老头怎样被两个女儿榨干了钱财后漠遭遗弃。上流社会的冷酷、自私、忘恩负义……他埋葬了葛老头,也埋葬了他青年人的最后一滴眼泪,并从此决心踏进巴黎上流社会的罪恶深渊中去拼搏一番。
从善良到邪恶,从正直到无耻。
她听得津津有味感慨联翩,真想有机会读读老先生口中全卷的《人间喜剧》,就在这时老先生突然提问,问《葛老头》出自作者的那部宏着?
凤徵愕,不是才做过介绍么,当问题提是不是有点太简单了?然而更加让她错愕的是,老先生点到谁,被点的那个犹犹豫豫站起来,居然都不知道。
老先生脸色一点点黑下去,一直点到了凤徵邻排的女生。
女生剪了发,苹果色的圆圆脸儿欲红还白,眉毛有点儿粗,但罩着两只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相得益彰。随着先生的唤声,她站起,抬手来理着纷披到脸上的短发,掠到耳朵后头去,却不见作答。
她约十四五岁,到了后面凤徵姐弟俩才渐渐知道,到这来上学的初等生一般满十四岁,当然不是没有十二三岁的,但很少。今年招收的新学生里面,数她跟小猫最小,好在两人个子算高,比起来不见得那么弱欺。
“呃……唔……欸……”
凤徵看着她那双套了白色丝袜蹬着漏花白高跟皮鞋的脚左右交换来交换去,渐渐往上移,少女整张脸都红了。
想了下,飞速撕了块纸头,铅笔写上几个单词,趁老先生转眼的时候隔空递到她桌上。
少女先一怔,瞅了她一眼,凤徵点点头,努努嘴。
老先生突地改了中文:“同学们,你们来读书,不为了成为后世流芳的大人物,不为了将来挣多少洋钱赡养你们父母,总也要成为一个好的青年,一个能对中国有贡献的青年。家国积弱,汝等却以如此态度来念书,则中国何日才能有希望,何时才能有前途?”
大家你望望我,我望望你。
老先生叹了口气。
“盛同学,你坐下——”
“The——TheHu——TheHumanComedy。”
少女念得有些磕绊,然而终于是念出来了。
老先生顿住,摸摸山羊胡,“坐下吧。”
接下来他不再拉拉杂杂,只是照着课本抑扬顿挫念了起来,念完了就下了课。
三堂课后凤徵邀上鹤徵到实验楼,两个人从袋子里掏出姥姥自烙的烧饼,对着玻璃窗看一楼大厅内放在橱架上的玩意,全是他们以前从不知道的新鲜东西,譬如蒸汽机模型啦,电影动画原理的缝隙窗转筒啦等等。凤徵自从知道蒸汽机是怎么发明之后回家对着自家吊壶水开时总忍不住感慨,原来火车居然是靠这发动的,人家西人怎么就能想到呢?
下午放学比中午休息时情形热闹得多,当最后一位先生走出教室,几乎气氛立刻不同起来,顿为一轻,大家开始自发自动的呼朋引伴参加花样繁多的社交活动,比如去太平街上的各式西餐馆,看电影,打球,各种各样的小圈子,无疑凤徵不属于其中任何一类。
但今天有人叫住了她。
盛音音。
她说她很感谢凤徵在上课时帮她,问师同学下课后干什么?
平常凤徵是和鹤徵散学就回家的,不过自从路易丝让鹤徵试了音并惊为天人后,立马狂热的推荐他入唱诗班,他毫无悬念的征服了所有的聆听者,并得到监督穆克乐的钟爱。更让人惊讶的是,由于唱诗班常用钢琴伴奏,鹤徵用他超人的记忆力及音乐天赋,某次练习后居然无师自通的弹完了整首凯鲁碧尼的C小调安魂曲——这首贝多芬深深喜爱的这首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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