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笑什么?”
“没什么,好点了没。”
“嗯,阿叔去哪里了?”
“把饭端了来出去了。姥姥已经吃过,又躺下休息,就剩你啦,快起来吃一点儿。”
“不想吃。”
“不是说好点了么?自上了船没吃一点东西,就算要睡,也吃一点再睡。”
鹤徵点点头,含一口水漱口,起来坐到床头柜子前,是师学明特意给两个晕船人叫的白粥和榨菜,鹤徵吃了一碗,精神恢复不少,姐弟俩收拾好碗筷,用提篮装了,不知道阿叔几时回来,凤徵决定送回餐舱去。
鹤徵道:“我也一起去。”
“可我不知道餐舱在哪,得找。”
“没事。不过阿叔不是吩咐我们少出去么?”
“我们注意点就行了,”下午已经在外面呆过的凤徵觉得不见得那么险恶,“别吵了姥姥。”
“好。”
两人在船上四处探索,行到一处小楼梯前,铁链横拦挡住了去路,一个海员道,“小孩儿?去去去,这不是你们待的地方。”
“为什么我们不能上去?”
“上面是官舱,你们是吗?”
“我们……”
“赶紧走吧!”
“让我们看看也不成吗?”
“不成不成!”
“叫他们上来。”
“诶?”
一个十五六左右的少年靠在楼梯的扶杆上:“你们是双胞胎?”
这声音凤徵半个钟头前听过,当时只觉他嗓音年轻,却不料年轻若斯,白衬衫黑西裤,手斜斜插在兜里,头上一顶米色的细呢帽,也略歪着,露出漆黑溜光的头发,配着一双爱笑的眼睛。
“六少爷,”海员见了他,一下子变得恭恭敬敬,“您来了。”
少年不理他,支着下巴好奇地望两姐弟:“哇,长得真像!不过又能分出男的是男的,女的是女的。”
鹤徵上一步挡在凤徵身前,替她挡住少年无顾忌的目光,不说话,只是眼神回瞪。少年愈发感兴趣,“你是哥哥?”
凤徵搭住鹤徵的肩膀,和他并排:“不,我是姐姐。”
“刚才笑的人就是你。”
咦,他看见自己了?凤徵眨眼:“明明一条土狗,你干嘛误导人家是名犬?”
鹤徵问怎么回事,凤徵将之前之事讲了,鹤徵道:“原来姐姐回来笑的是这个。”
“不单是土狗,还是我随便捡的,诓他们洋人耍耍呢。”少年道:“不过,你既听得懂洋文,怎么会在下面舱里?”
“不见得住下等舱的个个不懂洋文,也不见得上等舱的个个都懂洋文,再说,洋文也不过是洋人们说的话而言,算不得什么高深学问。”听多了谁都会。
“是,倒是我错了。”少年大笑:“快上来,你们不是说要转转吗?”
凤徵此际不想上去了,可刚刚拒人的海员却来拉他们:“六少爷叫你们,你们快请吧!”一面拉开铁栏,力大无比不容抗拒的将他们推上台阶。
天色已黑,上层却灯火辉煌,不但有雪白的汽灯,还悬着各色小彩灯。偌大甲板上摆着数张长条儿桌子,鲜花美酒,盘子叉子,旁边乐曲悠扬,凤徵目光扫过去,很快扭过头,然后又抬头看。赶巧一个金发碧眼的高个子洋女人穿着闪亮的夜礼服在他们面前经过,自肩项以下露出大半胸部,凤徵眼睛瞠得老大,看着她直走到那男男女女搂到一块儿左旋右转的地方,马上有一个西装革履的人请她,做了个手势,洋女人将手放在他手中,也一起转了起来。
凤徵感到惊异,她从来没听过神父提及过这是种什么礼数,洋人的风俗习惯虽然怪异,但她见也见了不少,书上看也看了不少,这又是音乐又是一脸愉悦神情的,莫非是跳舞?
跳舞在如今可算是极摩登的事儿,只听辛锐以羡慕的口气说过一次。在家里女人都是褂子裙子的时代,旗袍已然鲜见,外国女人这身装束,放到沅泮,简直不可饶恕,而且那西装革履是中国人,大约不是她丈夫,两个人这么磨肩蹭胸的,怎么好意思?
转头看鹤徵,他的注意力早不在舞场,顺着他视线,凤徵张大嘴:阿叔疾步朝他们走来。
“阿阿阿阿——叔,你怎么在这儿?”
“你们又怎么在这儿?”师学明脸色绝称不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