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离开了普同塔,中途路过一间不大的佛殿,贞白突然驻足,仰头盯着屋檐上的一排瓦当,也不知在想什么。李怀信停下来,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贞白皱起眉头,道:“青龙。”
冯天也抬头去看,不明状况:“怎么了?”
贞白并未回答,而是径直绕到佛殿的另一边,看清那排瓦当上的兽纹图,道:“玄武。”
她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似乎终于在一团乱麻中理出一点线头,道:“佛殿的四檐分别采用了四神纹瓦当,分别代指四个朝向,为东、西、南、北,而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乃四象,代表着四方的二十八星宿,每一方则分别为七宿。”
闻言,李怀信脑子里那些乌七八糟的思绪一扫而空,他脸色陡变:“七宿?我们遇到的这三个阵法,都和‘七’这个数字有关,难道说,那人就是按照七宿神兽的排列在布阵?”
冯天瞪大眼,仿佛找到了突破口。三人谁都没多言,却异常默契地在雪地里画起图像。冯天触不到实体,只能依着脑中的记忆,让一早在雪地上点出压住乱葬岗的七山位置;贞白则点下枣林村七门;李怀信勾画出华藏寺地宫的七根棺材钉……三处大阵的布局赫然显现在雪地上,一目了然,正是四象中的三幅七宿图。
如枣林村七门之所在,分别为东方七宿:角、亢、氐、房、心、尾、箕,连起来状似龙形,代表青龙;而长平乱葬岗七山布阵为北方七宿:斗、牛、女、虚、危、室、壁,代表玄武;华藏寺鬼冢里的棺材钉布阵为:井、鬼、柳、星、张、翼、轸,乃南方七宿,代表朱雀。
如此明确的对应,绝不可能只是巧合,肯定还有个布在西方的白虎七宿阵,从而生成二十八星宿,一个四象齐聚的大阵!
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了,之前他们凭直觉,认为几处阵法都与“七”这个数字相关,所以牵强地将三者联系起来,顶多怀疑是同一个人用阵手法的特点,殊不知,这可能是个历经数十年而布下的天罗地网。那人隐在幕后,布罗天大阵于四方,甚至未惊动任何派系,可谓滴水不漏。
“太可怕了。”冯天只觉毛骨悚然,这三个阵,随便拎一个出来都不容小觑,别的不论,就长平乱葬岗那鬼地方,要是翻腾起来,将整个太行道弟子的性命搭进去,恐怕都镇不住,更何况是一个可能已经生成四象的罗天大阵。如果西方的白虎七宿阵也已经存在的话……他不敢再往下想,道:“这么不惜一切,大费周章地布阵,那人到底要干什么呀?”
不知道,在场的人都不知道。若不是贞白突然留意到四神纹瓦当,他们压根儿不会往这方向联想。
贞白紧蹙眉头,神色异常凝重,因为她发现,整件事根本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他们仿佛被卷进了一个巨大的阴谋,而她,早在十年前,或者更早的时候,就毫不知情地成了这个阴谋中的一颗棋子,直到现在,她才雾里看花地捕捉到这个阴谋模糊的轮廓,然而离真相还遥不可及。如今她要寻的,是那个将她钉在乱葬岗的人,而那个人站在真相的背后,也许近在咫尺,也许远在天边。
“若真是这样,”一早开口问,“我们要往西吗?”
几人面面相觑,冯天试探道:“或者先回太行?得禀告掌教吧,这事儿太大了,而且也不知道白虎七宿阵会布在西边哪个位置,就咱们四个贸然跑过去,万一……”
“也没什么万一。”李怀信道,“我们已经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成功地拆了三个七宿阵了,不是吗?!”
冯天咽了口唾沫:“你也说是毫不知情咯,可现在既然知情了……”
李怀信挑眉:“知情了就怕了?”
冯天梗着脖子道:“不知情也怕啊!”
李怀信被他顶得无言以对,半晌才道:“……出息!”
冯天不跟他抬杠,态度软下去:“回太行吧,怀信,这事儿太大了,我不想你去冒险,咱回去找掌教商量,他会定夺的。”
李怀信有些不情愿,偷偷瞥向贞白,他拿不准她接下来想去哪儿,会不会因此改变主意,就不跟他上太行了?奈何贞白沉默着,一直不表态,他只好道:“这不是在商量吗?”
冯天一听这口气就急了,李怀信的回答模棱两可的,铁定是想改道往西去瞎折腾,不会安生回去了,他操碎了心,道:“祖宗!算我求你了,咱别事事都逞能行吗!”
李怀信蹙眉,他啥都还没做呢,逞什么能了?
冯天态度坚决地说道:“回太行,你必须跟我回去!”
李怀信没应声,转而看向贞白,鬼使神差地问:“你呢?”
冯天:“……”天涯海角地随他走了一遭,他几时询问过别人的意见?
“嗯?”贞白没想到他会问自己,这人独断惯了,何去何从的问题向来都由他来定的。
李怀信又问:“你去哪儿?”
贞白有自己的打算,这一路随他们走到现在,总有分道扬镳的时候,恩怨是她自己的,用不着把不相干的人卷进来。就像冯天说的,太冒险了,她一个人就可以,或者,可以把一早带上,这丫头也是背着血海深仇,必须要报的。
思索片刻,贞白道:“去太行吧。”就当送他们一程,也趁此机会寻一寻故人,她还得请寒山君占一卦不是。再顺便,取回自己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