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午,正席将开,保德宫喜气冲天,好不快乐。但恰在这时,外院正门儿横生枝节,突然吵吵嚷嚷,以至于都惊动了正迎客收礼的齐振良。
在齐镇良的询问中,有看门的弟子向他禀报,说是个眉眼的瞎子,端着一木盒来向齐振良祝寿。门卫因见那瞎子衣衫褴褛,又无请柬,便以为是其讨晦气之人,想要轰撵赶走。可不曾想这下子宛如狗皮膏药。
闻听保德宫的人不待见,立刻退出30步外,卸下身后背着的京胡,竟然唱起了《游六殿》。这游六殿乃是目连僧阴曹救母的事迹与今日齐家大喜的曲调实在不和,故而门卫恼怒,便想将其撵走。
可无奈按照当时江湖的规矩,30步外的街道上便不算府宅之地,人家就算唱出个鬼哭狼嚎来,保德宫也没权利在轰你。所以保德宫的门卫纵然气愤怒吼,却也是无计可施。
齐振良听了徒弟的话,心中自然不快。但转念一想,又感觉若是寻常残疾,绝无胆量在这个时候登保德宫哭丧闹事,故而还是耐着性子让弟子将那人请进来入席。
弟子听了齐振良的话,立刻出门,危急便提着那瞎子的导盲棍将其引进了正院。随后,齐家人看见这瞎子身穿着一身八成旧的蓝布长衫,头顶着一只十陈旧且破了边儿的黑猴清水毡帽。除了金属的导盲棍和背后的金壶,瞎子还背着一个挺大的箱子,也不知道里边儿装的是个什么东西。
“阎君差某一班头、一班头,十鬼见了九鬼愁。行善的金桥走,作恶的奈何愁。前生做下今生受。”瞎子上来时,口中依旧念叨着游六殿里的苦丧戏文。
也因为他的戏文,保德宫里原本华丽奢靡的王母蟠桃宴上,顿时阴风阵阵,哀气腾腾。瞎子来时,齐忠和弟弟齐诚也在场。
他俩见这瞎子狂妄,立刻起了杀心,当时就想把这人摁在地上狠打呀!未及动手,齐振良便将两个儿子拦住了。齐振良毕竟是见过世面的食通天龙头,他远远望着这瞎子的气场走动,便知道这并非常人。
于是在那人念完唱词后,主动向那人行礼,又请他上座饮宴。可谁知那瞎子不买账,人一挥手便言自己并非来吃王母蟠桃宴的,而是要入保德宫后三进在齐镇良搭好的灵堂前吃丧宴。
瞎子三番五次的找事,让齐振良的两个儿子再忍不住的手痒。不过这一次齐忠并没有莽撞,他为了顾及父亲的颜面,决定换个策略,赶走这瞎子。
“你不是来送礼的吗?把礼物拿出来,我们看看。后院是上席,礼物若不够重,我们可不能让你去。”
随着齐忠一句问话,那瞎子谦虚鞠躬,而后将自己带来的那只木匣子缓缓打开。而随着盒子打开,齐忠的眼睛立刻直了。
原来盒开之后,有一只如粉雕玉琢的托盘呈现在众人眼前。那托盘里有一条奶眼青背凝脂腹朝天口卧龙爬的鲜鱼,正冒出滚滚热气和熟香味道,让人垂涎欲滴。
“哎呀呀,好一条清蒸鱼呀。而且还是松江的四鳃鲈鱼。”
齐振良身旁当时正立着天狗卫掌刀吴广品这位见多识广以吃术立派的人物,望了那鱼最先惊叹。
“啥?”须知道保德宫是北方菜馆,那时候因为交通不便,再加上时局不稳,故而很少能见到南方的渔货海鲜之类。纵然有,也无非是干发海参、虾皮、海带之类的干晒货物。
至于南方的特等名贵鲜嫩水产,如富春鲥鱼、长江鮰鱼、松江鲈鱼之类,几乎是全年都无法见到的。纵然偶尔有些饭店能在太平年月将这些稀罕食材运到个一星半点儿,也都会卖到基于黄金等重的极贵价格,却不是一般人能负担得起的。
南鱼北贵还不是最离谱的,更离谱的是,鲈鱼这东西有时令性啊。因为旧时候捕捞技术的限制,它出水的时间往往只有5月后的小半年。
过了这个时间,鱼入深海,就是拿着成吨的金子,也别想买到一条肥美的四鳃鲈。
“我虽然不是南方人,但也记得现在根本就不是出鲈鱼的时候。你在这个时间怎么能抓住这至少三斤重的鲈鱼,还活运到北平,现杀现做,制成如此美味的。”
“拿了一点儿手段。这东西是我托一个熟人从美国弄来的一种洋鲈鱼,虽然长得和四鳃鱼很像,但却是淡水鲈鱼,全年都产。”
“美国?”食通天的人闻言都听傻了。因为他们虽然不知道美国确切在什么地方,但也大概有个印象,至少当时的齐忠便知道那是比天涯海角还远的一个国家。还曾听欧战回来的劳工说,如果坐船去美国至少得三个月,且一路风浪险阻,到了得扒一层皮呀!
因为认知偏差,在座的认为瞎子的话极其荒谬,但面对着眼前的美味鲈鱼,所有人又不能不信。这个时候,齐忠和父亲也都彻底明白眼前的人非同一般,他这次来也绝不是祝寿那么简单。眼见大礼,齐忠被迫按照先前的约定,引导这瞎子去了后三进。
在之后,他们把那条鲈鱼当头菜放在寿宴的席位上,开始祝酒。一时间,保德宫里的奇景诡宴又进了一步。厨门和商界的体面人在保德宫前殿大院儿里吃喝祝寿,热热闹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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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个不知道从哪里蹦跶出来的瞎子,则一个人孤零零的守着为齐振良准备的灵堂独自喝酒吃席。这样的阴阳宴摆明了是要出事情的,开宴后,齐振良的寿辰,起初过的还算是高兴顺心。
然酒过三巡之后,却不曾想乐极生悲,齐振良突感胸闷气短,仿佛有千斤之石,万斤之担突然挤压在了他的胸口。而随着那种痛苦,齐振良猛然栽倒在了酒席之上,顿时有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往外渗透。
突然的横祸让齐家人手足无措。一瞬间,在场的徒子徒孙、亲朋好友齐刷刷都跪了下去,除了冲着齐振良念经之外,便只剩下磕头告天了。乱糟糟的事态早让齐忠和齐诚兄弟失了主心骨。
然就在这时,一个破天之音却突然引起了齐忠的特别注意。
“你们的父亲是心脏病犯了,得对症治疗,像你们这样跪着磕头可无济于事啊!”
随着这话,齐忠猛然抬头,正看见那个瞎眼哭丧的家伙立在门边儿,一脸的阴阳怪气。齐忠正在心烦意乱之间,自然听不得有人说风凉话,因此一个箭步便冲过去,揪着那瞎子的衣领便喊:“说风凉话,我割你舌头!”
在之后。齐忠便从桌子上抓起了一把分肉的刀,眼瞅着就要把那瞎子的舌头也废掉。却就在这时,那瞎子的又一句话瞬间震慑了齐忠,让他不敢乱来半分。
“我死了,齐大龙头就彻底没救了。”
“什么!如能救我父亲活命,必涌泉相报!”
在齐忠说感激话的时候,那瞎子颤巍巍将手伸进内衣兜,拿出了一个长方形的小匣子。
他将那匣子递给齐忠后,又言里边儿定有神丹妙药能治疗他父亲。齐忠依言打开盒子,随后发现那盒子里的东西是一支玻璃管儿的西洋注射器。
这注射器内装有一种如血样红色的药液,光看着就让人觉得诡异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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