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子谦卑如羔羊,她低下头:“夫人说头疼,也没什么胃口,就早早歇息了。”
唐永看人的眼神愈发冷淡,他今日也是与唐年赌气了,才来看池钗花,不然就算生出个天王老子来,他也不会多瞧内屋的妇人一眼。
“等夫人醒了,说是我来过。”他把糕点盒子很是随意地丢给婢子,大步流星地走向院外,远远地又说,“不用刻意吵醒她。”
婢子目送走唐永,她听懂了唐永的画外音,这是督促她每日好好下药。但唐永不知道,婢子已经誓死效忠了池钗花。
不过三月前池钗花游湖,意外救下一个稚童,那个孩子就是婢子唯一的胞妹。
婢子关上门,转身就看到了池钗花散着头发,站在内屋边。
“他是不是又与你嘱咐了些害我的话。”
“……是,”婢子拎着盒子,“夫人,这是老爷给的糕点。”
池钗花看了眼,撇过头:“验验有没有毒,要是没有,去偏门打发给乞丐吧。”
斐守岁听到“乞丐”二字,想起了谢义山那厮,他看着池钗花倦着容颜入眠,确认此时女儿家身上还无煞气,便跟着婢子走小路去了偏门。
此门又是与上回唐年的不同,并没有那么隐秘,也无高草遮盖。
斐守岁心里算计着陆观道的身世,这下子又多出个不熟知的谢义山。他做事喜欢知根知底,眼前两个让他看不穿,很别扭。
走在婢子身后,穿过小院花架。
夜晚,寒风刺骨无比,吹得游廊存不住热气。婢子掩了掩衣襟,呼出热气搓搓手,拿开门闩,咯吱一声,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坐在台阶上。
斐守岁看了眼四周,此处连接小巷,却无来往人群,许是夜深了。
那乞丐听到动静,倏地回头,果真是谢义山。
谢义山笑呵呵地恭维:“姑娘还记得小的,是小的荣幸啊!”
“……”
两副面孔。
斐守岁站在门后,饶有趣味地看向谢义山。
婢子也没想着寒暄,就把糕点盒子给了出去:“夫人说吃不了,你尝尝。”
谢义山低眉躬腰地接过:“池夫人真是人美心善啊,要不是每月有她救济,我和那几个兄弟都活不下去咯。”
“别说客气话,”婢子走下两节台阶,从袖中拿出一颗碎银,“夫人托你去城外三里地的棺材铺,找黑牙师傅做一个纸偶。”
斐守岁眉头微皱,他并未听到池钗花这般吩咐过。
老妖怪看婢子的眼神微妙起来,见着谢义山接过碎银,嬉皮笑脸地挠着头。
“池夫人吩咐的,小的上刀山下火海也得去做!”
婢子听到此言,努努嘴,合门走了。留着斐守岁站在门前小石狮子旁打量谢义山。
夜晚的秋风一阵一阵吹过来,小巷窄小,青灰色砖墙一眼望不到头。夜幕之下,谢义山起身掸掸衣袖,他拎起糕点盒子,手里抛着那粒碎银,嘴里哼唱着不入流的小曲,往前走。
“可怜啊,可怜啊,身着华服嫁豺狼。”
斐守岁不能离池钗花太远,所以只能看着谢义山离开唐宅,远远还听到他在反复唱那句。
“可笑啊,可笑啊,贪恋无果成虎豹。
世人都说娇妻好,一撒白骨不见了。
世人都说金银好,转念去看是蓬蒿。
可怜啊,可怜啊……”
斐守岁默然,要不是幻境主人限制,他真想跟上去看看谢义山下一步干了什么,或者去看看那城外三里的棺材铺,此时是否有钗花纸偶。
唯独,他走不出唐宅,就像池钗花困在这四方天地一样。
斐守岁回到池钗花的屋子,路过游廊时,看到了唐年。
这会儿农家都已入眠,往日在院子里打扫的仆人也都回屋歇息了,就见着唐家小弟做贼似的往主屋走。
忽然一卷秋风裹挟一股难闻的味道,穿透斐守岁的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