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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狂风吹过,屋中的蜡烛尽数熄灭,贺景泠气极反笑,发丝飞舞,衣袍被风吹翻,他用左手缓慢而又坚决地抠开被贺承礼拽住的衣袖:
“你想要用我的命来保全你贺家的名声,你好安心赴死。我偏不如你意,贺承礼,我会好好的,好好的活着,万众瞩目的活着。”
贺承礼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他低声下气求来的只是他的不屑,声音陡然拔高,再也难以压抑:“你心狠手辣,还敢掺合夺嫡之争,视人命如草芥,苍天有眼,若有朝一日贺氏因你而受到牵连,你必定会不得好死!”
贺承礼历经两朝,宦海沉浮,又岂是愚蠢之辈,何况他了解贺景泠。
轰隆的雷声随着他的话落了下来,阴暗的屋子里瓷杯落地的声音清晰入耳,溅起来的碎瓷片在他眼下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温热的血瞬间涌出,从冰凉的脸颊上流过,那一瞬间,这张脸简直恐怖如鬼魅。
“不得好死……”他轻轻念了一遍,接着不受控制地大笑起来,“不得好死,那便让我看看,我会是怎么个不得好死法。你想要送死以此来震慑科举舞弊案背后之人,想让天下文人有一个攻讦朝廷的借口,你大义凛然,如若死后有灵,就好好看着吧,我最终会落的个什么样的下场,想要我的命来安你的心,永远不可能。”
毒发已至肺腑,贺承礼再也忍不住,大口的黑血从他的口鼻中冒出来。
电闪雷鸣间,暴雨倾盆,他再没了力气,终于松开了抓住贺景泠的那一片衣角,渐渐没了气息。
***
贺景泠走得很快,何升在后面紧紧跟着要给他撑伞,可雨实在太大,倾斜的风毫不留情将他二人浑身尽数浇湿。
好不容易走到马车前,贺景泠再也支撑不住,身形一晃,直直地朝面栽去。
身后的何升吓了一跳,手还没伸出去就看到不知道从何时出现的李长泽及时将人接住,才免于贺景泠脑袋撞到车辕上磕得头破血流的可能。
李长泽目光沉沉,回头看了眼大门紧闭的贺府,抱着贺景泠上了马车。
一夜过去,被暴雨洗刷过的祈京城仍旧沉浸在昨夜那个血腥的夜晚里,街上人迹罕至,一种阴沉的气氛笼罩祈京上空,所有人都默契十足的躲在家里,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的发生,或者说结束。
晨曦初露,屋檐下是淅淅沥沥淌着的雨滴。一地湿滑,彭越匆匆赶来,在门外找到了消失一夜的太子殿下,心中大苦:“殿下,文德门前的学生还没有散,一夜过去,他们口诛笔伐的对象都变成您了,您怎么还……还……”
还坐得住。
这时正好何升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过来,听见彭越的话,道:“殿下在这里呆了一夜,用点早膳再走吧。”
李长泽抱着双臂靠着柱子站在那儿,闻言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何升,没有搭话,估摸着贺景泠应该也快醒了,直接接过何升手中的食盒:“急什么,还有一个时辰,何老板来的刚好,阿煊应该也快醒了,我同他一道用过膳再走也不迟。”
说完也不给另外两人反应的机会,拎着食盒径直推门进去。房间是里熟悉的药香,他一只手拎着东西,一步一步往里走。
“别装了,我都醒了。”贺景泠出声道。
李长泽有些意外,立刻换上一副笑脸:“醒了。”
他放开手脚大步来到床前,贺景泠脸色苍白,披了件外袍坐在窗前,分明是醒了许久。
“怎么醒了也不叫我。”他的语调很是轻松,提着食盒过去然后放到桌上打开,里面放着的是甜菜粥和几样精致小食。
他把东西一一拿了出来:“刚好趁热喝点粥暖暖肠胃。”
“贺承礼死了,”贺景泠突然道。
李长泽顿了一下,接着点了点头表示他知道了,也没在说什么。
“科举舞弊一案朝廷迟迟不给出一个决断,他是想用这个方法来引起朝廷的重视。”
李长泽把一盘什锦脆推到贺景泠的面前,像是在哄小孩:“三郎一整天没吃东西了,好歹用点。”
贺景泠看着递到面前的勺子没到反应,继续道,“他早就察觉出哦回京别有所图,又觉得文德门前的惨案都拜我所赐,为保全贺氏,他昨夜给了我一杯有毒的茶。”
李长泽目光一冷,接着若无其事舀了一勺粥递到贺景泠面前:“那他便是该死,其实贺承礼也算是个聪明人,用这个方式赴死对他来说可谓是死得其所,不仅保全了他的一身清名,还能彻底点燃天下文人士子的怒火,加速朝廷处理科举舞弊一案的进程,这样的结果对他而说或许也是圆满。”
李长泽说的有些嘲弄,他没有问贺承礼和贺景泠两人说了什么,既然说过不再问那便不会再问,他要的是贺景泠这个人,至于其他的,又有什么妨碍呢。
重要的是人。
面对递到嘴边的食物,贺景泠微微摇头,他实在没什么胃口,道:“左纶从前在玄铁营,是李叔同放在暗处的一枚暗棋,商陆在玄铁营时便深得他的信任,高慎倒台,李叔同对禁军动了心思,所以安排他去禁军,朝廷一时无可用之人,自然就轮到了他,昨日这一出,倒是让我意外得很。”
李长泽对上贺景泠眼睛,贺景泠的眼瞳极黑,静静盯着人看时,会让人产生一种背后发凉的感觉。他笑了一下,玩笑地问:“三郎就不怀疑文德门前大开杀戒都是我授意的?”
贺景泠被他看着,那双眼睛坦然自若,他迎上李长泽的视线,语气淡淡道:“是你做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