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碑留在后头,琼斯没去理它,没有往回走。
他预感前方还有更多数不清的、甚至更让他震惊的景象。他有点儿不那么期待战争了,他忽然感觉:既然战争的受害者是老百姓,那么为什么还要战争呢?
有什么意义呢?
他转头看向瑟兰,瑟兰沉默不语;他似乎想起了以前的往事,皱着豆豆眉,那条鲨鱼尾巴用力地拍打着沿途他能见到的所有树木的树干,好像在宣泄自己的不甘。
琼斯没再说话,他觉得脚步愈发沉重。
脚下的道路逐渐变成了高耸的岩石,在旁边树木的空隙之中能够隐约看见一座大大的满是石头的高大山脉,树木逐渐向两边靠拢,最终消失不见了。
他们没看见山脉。地势起伏很小,但是也不算平坦。琼斯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说话,他感觉前方的路程艰难又漫长。
琼斯抬头看向天空,天空灰蒙蒙的;湿润的气流让他的身子起了个震悚。他伸出爪子,几滴雨水顺势落在他的掌心上。下雨了,琼斯看着瑟兰,真的下雨了。
“琼斯,快来!”瑟兰喊道,“来这里躲躲雨!我们之后就又可以出发了!”
瑟兰找到了一个洞窟——这个洞窟背靠一座巨大的山脉,这表明他们还在正道之上,丝毫没有偏离方向;瑟兰环视了那个洞窟一圈,很好,里面没有任何异样。
琼斯急忙奔过去,他前脚刚踏入洞窟,后脚便沾上了透明的雨珠。他们看着远处的山丘和自北部隆起的山脉,最终落向南方;树林郁郁葱葱,但是却并不美丽。
大雨肆意侵袭着大地,隆隆的雷声响彻他们的耳畔。瑟兰捂住了耳朵,琼斯则呆呆地望着雨珠。潮湿又闷热的空气让他们一下子乱了心智,几乎所有人都心情低迷。
光线逐渐变暗,但在某一个节点上面突然迸发出强大的光芒;脚底下的草地中正在生长着新鲜的嫩芽,它们努力钻出泥土和湿哒哒的土层,最终总算出现在他们的眼前和身下(或者说脚下)。
快要到晚上了,对吧?至少琼斯可以透过雨滴看见远处夕阳的余晖。他们看见天空上面像是橘子黄、苹果红一样铺满了天空。金光四射,他们的身体像是黄金一样。他们看见巨大的朝阳出现在天空与地面的交界处;他们看见所有在太阳的照耀下全部都活过来的东西:他们的眼睛扫过了树叶,他们看见一条奔流河流淌过他们后方的小片地区,最终似乎流进大海,不见归期。
但是现在仍旧在下雨,只不过雨势减小了许多。
瑟兰靠在琼斯身上,凝望着外面的一切。最后,他钻进琼斯怀中,琼斯顺势抱住了他。
“琼斯,”瑟兰说,“你没事吧?”
“我不知道,瑟兰,我怀疑这几天我都会心情低迷。”琼斯说,“那一大片坟墓……实在是……反正对我来说冲击有点大,我止不住地颤抖。”
“琼斯,”瑟兰蹭了蹭他脸颊上舒适的白毛,“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啊。你还得——我的意思是——你还有很长的一段旅程以及说不完的故事要讲述呢。”
“要是我的故事真的能一直乐观就好了。”琼斯看着瑟兰,“我心情不会低迷得太厉害。只是我想到了别的东西,想到了帝国,想到了——乡穆娅。”
瑟兰盯着他看:“说不定我们干完这件事,就能马上回家。回到皮纳托尔去!”
琼斯笑了:“回到皮纳托尔去。我们会的,瑟兰,我们会的。我们现在没偏离正道,但是我们要是再看见那些东西,我的脑袋就快要疯掉了。你知道我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的,瑟兰。”
“我知道。”瑟兰说,“但是,你需要休息,现在好好休息吧,说不定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们终能重返故土。”
他们睡下了。第二天清晨,他们不再听见雨声,不再听见流水声。琼斯睁开眼睛。
星星还没有散去,月牙还挂在天空上,一颗星星特别耀眼,似乎象征着光芒般挂在天空,尽收眼底的一切事物便是这么多,他们闻见鲜草的味道。
瑟兰坐起来,琼斯严肃地走出洞窟,严肃地看着身后的巨山,也严肃地握着手中的宝石。
他迈出脚爪,眼前的世界却随即变换了模样:他的脚最后居然落在一方血池之中,他抬头望向一旁,只见到无数高大的骸骨耸立在两端,既像一个拱门,又像欢迎他的士兵。
琼斯把脚从血池里抽出来,他再迈一步,血池便延伸为血海。
琼斯走向前方,走进那些高大瘆人的骸骨之中;他发现头顶满是数不清的星星,头顶满是数不清星星。琼斯忽然感觉一轮金光照在身上,他凝视远处,发觉一轮太阳赫然出现在地平线上。他一摆爪,眼前却恢复正常。
瑟兰站在他面前,既惊恐,又担心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