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昊宇于满府灯火辉煌中一路行至春松居,看着那大红袍角随着自己的步伐蹁跹起伏,心中竟一时生出些许欢喜来。
果然,这夺目热烈的红能引起人的喜悦之情,可这份喜悦却只一闪而过。
望了望挂了满府的大红灯笼,他忍不住挑起一丝冷笑。直到看到面前张灯结彩灯火通明的春松居,他的眼神又黯然下。
一进春松居,便见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人人面上欢喜,一迭声地向里通传道:“二爷回来了。”
守在屋门外的射月、飘雪等人见他亦喜笑颜开,福身行礼,口称“仪宾”。
秦昊宇于这无限喜悦的氛围之下竟一时恍惚,似乎自己真的便是那新郎,而前面洞房之中便真的坐着自己的新娘。
只是这如梦似幻的感觉却皆在灼华冷厉的声音下突化烟尘、云消雾散。秦昊宇瞬间清醒过来。挑盖头的称杆还端端正正地放在龙凤烛前,他的手悬于其上,但终是慢慢收了回去。
众人的反应不能说不迅捷。三姑当即挡在了灼华的面前,左右使了个眼色,立时四门大开。
射月、听雪进屋立于昊宇左右,扶风倒了茶,恭恭敬敬呈了上来,随后守于门外。转眼间敏毓便没了踪影,三姑知她到外院寻昊轩去了。
看着一屋子的人如临大敌,秦昊宇不禁微微一笑,转身寻了把椅子坐下,悠然地端起茶碗掀开盖子吹了吹。
灼华端坐于喜床之上八风不动,却不开口,屋内一时陷入僵局,鸦雀无声。
“郡主如何知道是我?”秦昊宇终是撂下茶碗开口问道。
灼华戴着盖头,不辨喜怒,只听得一管清凌凌的声音缓缓道:“世子与二爷虽是孪生兄弟,声音相貌上几乎无可分辨,但到底却还是完完全全的两个人。这世间有很多的皮囊相近,却从未见过一般无二的人心。
“佛曰:世事无相,相由心生,可见之物,实为非物,可感之事,实为非事。若只感人心,那便自不会被外貌所惑。”
秦昊宇不置可否,轻声笑道:“你刚刚连我的面都未见,又如何感知我心?”
灼华但笑不语。秦昊宇见她不答,也不纠缠此事,只端茶喝了一口,继续道:“太安表妹倒是沉得住气,就不好奇我今日所来的目的?”
“因由种种世子自有道理。只是世子如此一来,今日之事不等天亮便会传得满府皆知。再有冯侧妃推波助澜,太安说不得名声尽毁,二爷也就此沦为笑柄,更或夫妻反目自此不合……不论世子尚有其他何种目的,只此一项太安却已是看在眼里。”
灼华是真的恼了,说起话来毫不留情面。胞弟大喜之日,当兄长的竟然提前闯了洞房,这本就枉顾人伦荒唐至极。况且此处又有冯侧妃虎视眈眈,王府上下皆是她的亲信眼线,灼华刚刚说不出天亮满府皆知却是轻了,说不得此刻便已经有人去告密了。
若只涉及她自己,灼华未必会如此生气,她本就不在乎什么世俗名声。可事关昊轩,她却不能不怒。
为完成王妃遗愿,昊轩对他哥哥可谓一片赤诚,谋划深远,惮精竭虑。秦昊宇却为私心屡屡暗箭伤人,更有离京前遗诏拓本之事,以至陷昊轩于险境,喜宝更是因此遭遇不测没了性命。
而今日秦昊宇竟又是这番做为,饶是灼华涵养再好,也是怒起心头。
“表妹怨我?”昊宇双眸一黯,垂首放下茶碗。他自然知道今日所为并无半点好处,不仅会与昊轩间嫌隙愈深,此事善后也极为麻烦,且说不定引得灼华又厌他一层。
自从灼华上次回京救夫,他便已然梦醒,知道自己许是自作多情,太安郡主大概真如秦昊轩所说那般,自春猎围场时便与其两情相悦。可他即便明白,却还是忍不住来了,大概只因心中太过不甘。
“乔通之死,世子可曾怨我?”
秦昊轩没料到灼华会如此反问,不由得一愣:“不过一仆从而。”
“世子凉薄,太安深觉齿寒。”
“不然呢?表妹觉得宇应如何去做?为乔通报仇不成?况且表妹与轩弟若对京城之事难以释怀,回青宁后又为何于我示好?”
秦昊皱起眉来,自进这春松居起,他并不如所表现出来的那般轻松。灼华言词犀利,掌握了整个谈话的节奏。他看似淡然,却不过只是被牵着鼻子走罢了。
“世子觉得是为何?”
灼华此问让秦昊轩一噎,半晌忽而自嘲笑道:“自然是因为手足亲情。只是这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人之本性。便是手足同胞间守望相助,却也不能全然无利可图。愚兄只是怕不知缘由,慢待了表妹与轩弟罢了。”
秦昊宇此话无外乎是说他不相信灼华和昊轩会平白无故地助他,若无利益交换,他并不踏实。
灼华于盖头之下冷笑不止,刚要开口,却忽听门口有人接道:“这缘由自然便是母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