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扎尔曼平原歼灭喀喇汗联军后,莎赫扎妮即刻移师代布西亚城,详细探视蒙塔希尔与其部众的情况。
蒙塔希尔本人的情况,并不乐观。
刚踏进将帅大帐,就看左右随从奴隶卫兵们哭成一片,几名忠心耿耿的奴仆不断捧起双手,口中喃喃着“真主保佑”之类的话语。蒙塔希尔本人昏睡在榻毯上,面无血色,不省人事。榻旁则站着一群毛拉阿訇,端着《古兰经》此起彼伏地念诵着。
“怎么回事?”莎赫扎妮问其中一个班达冈奴仆。
她之前忙于击破喀喇汗军队,没空面见蒙塔希尔,不曾想这位诗人战士竟然负伤如此严重。
“真主可以作证,回莎赫扎妮首领。我们的主人在布哈拉城下,被喀喇汗人(那群该诅咒的!)刺中数矛。多亏了随军医师们的努力救治,他保住了性命,但仍然不省人事。”班达冈奴隶擦干眼泪,啜泣着回答。
“军医有没有估计,他什么时候能痊愈醒来?”
“回莎赫扎妮首领,没有。主人伤势过重,军中最高明的医师也束手无策,只能说这要‘全靠真主的护佑’了。”
听完班达冈奴隶所言,莎赫扎妮若有所思。
她认为,蒙塔希尔是萨曼联军的精神领袖,现在还不能倒下。因为目前政治与军事形势尚不稳定,她本人的威信,也还不能驾驭那些傲慢的“前朝遗老”。如果蒙塔希尔在这时殉难,势必会引起萨曼领袖层集团的严重分裂。
想到这层因素,她将麾下的宫廷女军士叫到一旁。
“你立刻启程去撒马尔罕,召来伊本·西拿,令他给蒙塔希尔医治伤势。”莎赫扎妮吩咐道。
“得令。”宫廷女军士接到命令,立刻跨上快马,顺着驿站道路,朝着撒马尔罕城的方向驰去。
从代布西亚到撒马尔罕,路程不长,加之沿途有驿站和官府道路带来的便利。那名宫廷女军士很快就到达目的地,将伊本·西拿从撒马尔罕驻军中接出,折回代布西亚的蒙塔希尔军营。
时间就是生命。伊本·西拿听闻情况,也是心急如焚,他曾受到萨曼王室的恩惠,自然也愿意为萨曼家族的后人效劳。所以在接到命令后,立刻带上工具和药剂,带上几名得力的助手,动身前往代布西亚城。
在萨曼女护卫的指引下,靠着状况相对良好的道路,伊本·西拿很快来到蒙塔希尔的营帐之中,并经过短暂而仔细的检查后,即刻开始医治。在场所有人,都屏气凝神,不敢弄出丝毫的声响,生怕干扰到手术的进行。
神医的学识和能力就是出众。
片刻后,昏迷数日的蒙塔希尔发出几声轻咳,紧接着他微微睁开沉重的眼皮,均匀地呼了几口气。
“赞美真主!主人醒过来了!”
蒙塔希尔的奴仆侍从们,各个都激动万分。
在伊本·西拿妙手回春的操作下,蒙塔希尔渐渐从重度昏迷中苏醒过来,只是脸色苍白憔悴,气息奄奄,仿佛大病初愈般虚弱无力,全然没了往日的文武风采。
“怎么样?能痊愈吗?”莎赫扎妮将医师拉到一旁,悄声问道。
“凭真主起誓……”伊本·西拿叹了几口气,悄悄向莎赫扎妮禀告实情,“伤势已经重创肌体,无法逆转。即便是医术最高超的医师,也只能暂时性延续他的生命,而无法避免其走向死亡。”
“真主胡大还留给他多少时间?”莎赫扎妮追问。
“最多一年,最少估计……四个月。”伊本·西拿转了转手中的念珠后,给出了预测的答案。
蒙塔希尔没有子嗣,这意味着他猝然长逝后,军内的野心家们有极大的可能争夺权力、相互倾轧,而外部的敌对势力也会趁机反攻倒算、卷土重来。到那时,形势不会乐观。
莎赫扎妮并非篡夺权力的野心家,但客观现实令她别无选择。为了波斯与伊朗的光复大业,她必须尽快成长为能够统筹全局的领袖,哪怕攫取最高权力,也在所不惜。
而多立下战功、多积攒威望、多积累兵力,无疑是实现此目标的最快途径。
想到这,莎赫扎妮微微颔首,示意伊本·西拿退下。又让帐内的所有亲兵奴仆全部出去,只留她和蒙塔希尔两人。有些事情,必须单独说给蒙塔希尔听。
“殿下,喀喇汗军队在扎尔曼平原再次惨败,军众尽数溃散。光复布哈拉的最后障碍,已经被扫清斩除。”莎赫扎妮先将这个好消息放出,以缓解伤者的心身痛苦。
“真主……咳咳……保佑。莎赫扎妮,你的确是位……咳……能征善战的女英雄。”蒙塔希尔艰难地说着。
“你大伤初愈,就安心休养,不要有太多的忧虑。等你完全康复,我会协助你攻下布哈拉城。”莎赫扎妮欲擒故纵地试探一番,随后便起身离去。
“等一下……咳咳!”果不其然,身后传来蒙塔希尔挽留的声音,莎赫扎妮心中一笑,随即返回床榻旁。
“我是估计力不从心了,不要等我……咳……光复布哈拉的使命,就由你来承接。务必让萨曼军队的旗帜……咳……重新飘扬在布哈拉。”蒙塔希尔急促地说道。
他毕竟是位富有理想与浪漫主义思想的王族之后。在他心中,国家的兴复是头等重要的大事,自己个人的荣誉与之相比显然暗淡许多。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百分之百完全信任莎赫扎妮。或许是要平衡派系间的利益,或许是防止莎赫扎妮势力过度膨胀,蒙塔希尔将自己的部众,交给阿尔斯兰·亚鲁、哈桑·伊本·塔克、帕尔维兹三名将领统辖,并吩咐他们要“协助”莎赫扎妮。
“果然政客都是如此,既要用到我,却又在时刻提防着我。”莎赫扎妮在心底冷笑,但是在脸面上却丝毫没表现出来。
在长期的军事和政治生涯中,她也逐渐学会了官场上的伪装,也渐渐懂得了在不动声色的基础上攫取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