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官瑞是怎样抵达主峰供灯殿的,他已完全不记得了。
等意识恢复时,他就已经站在了供灯殿里,摇曳的烛火将殿内映照通明,而那最高处的五盏流银灯,只剩四盏的灯芯还亮着。
“其余四位灵山掌门的长明灯只是忽明忽暗,”亓官天麒略显紧张地说:“而瑶光派掌门的灯,是骤然熄灭的……”
亓官瑞呆呆地望着那唯一冷掉的一盏流银灯,心口猛地传来一阵剧痛,踉跄着撑在了面前层层叠叠的灯台上,引起烛火摇曳。
“二叔!”亓官天麒快步过去想要搀扶,却被亓官瑞抬手挡开。亓官天麒不安地道:“都说瑶光派掌门已经叛离仙门了,她会不会,是被灵山几位掌门给……”
亓官瑞知道不是,却难以启齿,只能无力的摇头,再次看向高台,追悔莫及的灰暗浸满了眼眶——
他应该问的。
那晚,在看到鹤卿的身体出现异状时,他便应该问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若那时问了,也许鹤卿就不会出事……
他也应该,一路相伴的。
即使要亲眼见证她与溯光的亲昵,他也应该同去北境的。
若他在,也许就还能以恒固阵重塑她的肉身……
他明明有机会可以挽救鹤卿于万一,怎么还会,让这种事发生……
“二叔……”亓官天麒看着不自觉泪流满面的亓官瑞,惊讶到说不出话来——
从小到大,他从未见过二叔如此伤心的样子,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亓官天麒还未开窍,也不知该说点什么来安慰亓官瑞,只得胡言乱语道:“说不定,鹤卿掌门只是受伤,也不一定真是死了啊,他不是和魔道少君在一起吗?”
听亓官天麒提到溯光,满目哀愁的亓官瑞强行拉回了自己的理智:是,溯光是与鹤卿一起的,鹤卿出事,溯光不可能不知道。
他虽并不十分了解溯光,可观其言行,就知此人必定不是好相与的,鹤卿身死,难保他不会将愤怒转嫁到仙门弟子的头上。
亓官瑞环顾着那些象征着无数人命的灯盏,压下自己苦楚的情绪,沙哑着声音说:“天麒,替我转告你父亲,我要去一趟北境。”
亓官天麒一听就慌了,赶忙将他拉住:“不行啊二叔,爹说了,帮他们守住灵山就好,千万不能去北境冒险!”
亓官瑞坚决的抽出手来,正色道:“天麒,还记得我跟你说的吗?灵山几位掌门于我们亓官家有恩,正值危难之际,我们怎能袖手旁观?”
亓官天麒欲言又止,一面是自己父亲的叮嘱,另一面,又觉得二叔说得没错。
亓官瑞又一次看向属于鹤卿的灯盏,嘴唇翕动像是想说什么,最后却又什么都没说,定了定神,便从供灯殿中飞身而出。
※
北境深处,仙魔两道早已斗得两败俱伤,双方都伤亡惨重,鲜血几乎要将封印附近的皑皑白雪染透,远远看去,仿若成片的红色花海。
弑神阵的范围已经缩小到方圆五十里,阵眼上的玄清子等人也已到了极限,几近油尽灯枯……
眼看阵法即将把所有人吞噬,那已破损不堪的雪山突然剧烈晃动起来,清幽的铃声中,成块的山石滚落,一道黑色的音波从雪山内部成环形激射而出,将所有人全部震翻在地。
只一下,北境上积攒数万年的积雪顷刻消融,风雪骤停,云层尽散,连弑神阵都瞬间被击毁,而原本寒冷刺骨的雪原,也忽然从那封印处起始绿草如茵,冰层破裂,溪水从裂缝中缓缓渗出,与连绵起伏的青山一道蔓延至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