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帙从不高估自己的人性,理智和责任让他在此时此刻为恋人和朋友以及世界做出牺牲,做出类似于方才那样正确的行为,但他不可能永远保持清醒和冷静,他终究会拜倒在欲望和私利之下。相信即使正直如耿岳,如果不是沉睡的哨兵无法穿过精神黑洞的裂隙,他也必定早就违背内心的责任感回到现实世界。
所以应帙只能保证会在空间里坚持到最后一刻,直到彻底败给本能。
……其实他再明白不过了,当他放弃坚守决定离开的时候,没有人会责怪他,大家只会觉得他出来得太晚了,他们会喜极而泣,会用无数冠冕堂皇的话语消除他的罪恶感。
最重要的是,应帙也知道他真的尽力了。
世界离了谁都能转,没必要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他太懂这些了,他会权衡利弊,会理智地考量,会精明地计算,会平衡外界与自我,所以才最适合留下。
应帙反而担心耿际舟这个看似精明实则一根筋的傻子和遂徊这个总能给他新体验的神奇海螺真就一门心思待在这里守裂隙,硬生生地将自己逼疯。
就单凭这两人被送出去的时候那副生离死别,一辈子都不会再见的样子,应帙就觉得他们肯定是没想过守不动了还可以主动出去这一个选项。
但现在龙让给了他第三种可能,这名缺位二十年的父亲迟来的想要承担起这份责任。
“您不想出去看看吗?”应帙问,“周琼,周如翊,您不想见他们吗?”
“你不是说了我在外面就剩一个脑子了吗?”龙让摆摆手,“指不定出去直接死了,那还不如在这里活着。”
“叔叔……”
“快滚,趁我还没改主意之前。”龙让烦躁地揪住应帙衣领,看动作甚至是想把他直接扔上去。
应帙安静地看他一眼,“您确定了吗?”
“还在废话什么。”龙让无奈地原地坐下,见应帙坚持,只好讲出真正的实话,“……我大概率出不去。”
这里分明没有风,但应帙的长发和衣摆一直受裂隙的吸引在飘扬,而龙让身上却静得仿若一潭死水,是具有蓬勃生命力的灵魂和早已故去的死物在对峙。
如何可以谁不想出去?难道耿岳不想吗?他只是不愿意以牺牲耿际舟为代价出去。龙让道德底线比耿岳低得多……他很想出去,他太想出去了,只是出不去而已。
“那……谢谢。”无论如何,应帙还是感谢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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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操控精神触梢结成绳梯,一步一步地接近裂隙。
在高处,应帙又一次听见了来自鸟类的鸣叫声,俯下脑袋,一只巨大的朱雀围着长柱盘旋,红色的尾羽极长,划过天际,它似乎非常满意这个新居所,不停发出亢奋的啼鸣。
应帙停下脚步,低头想要对龙让说点什么,但想了想还是闭上了嘴。
他伸出手,指腹接触到缝隙的刹那,手指便被吞没,紧接着是手掌、小臂,半边身体。龙让始终低着头背对他坐着,但应帙却仿佛能感受到他的视线。
应帙还是忍不住说出了那句他思考再三还是觉得不合时宜的承诺:“我们会在外面想办法带你出去的。”
闻言,龙让倏然笑了,抬眸促狭地望着只剩半张脸的应帙,“……好啊。”
在龙让的笑容中,应帙彻底失去了视线。
他的意识随之陷入一片混沌之中,仿佛沉睡了一百年那么久的时间,四肢都酸软了,身体也不受控制,迷离之间,应帙隐约似乎听到了什么,他的意识在温水里浮沉,很舒适,舒适得不愿意醒来。
如果不是大脑里那熟悉的金属撞击声太过恼人,应帙一定会好好睡上一觉再精神百倍地苏醒过来,但实在是太吵闹了,他不得不满身疲惫地睁开眼睛,看向声音来源处。
这是一间病房,或者说这里之前应该是病房,而现在是灾难片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