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称帝之后,我们一家人总算在汴京,这座由父亲亲自选择并统领的新皇城里重逢。母亲一如当年般美丽,只是不知为何瞧着憔悴了些,身体也不似从前那般硬朗,性格也愈加沉默,纵使她依然温柔。
因为聂景迟的突然介入,如今身为太子的我对于母亲迟来多年的温柔与歉疚感到有些无所适从,只能有意躲避她的示好。父亲要我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要我抛却感情做个冷血狠厉之人,但我知道,我无法完全达到父亲的要求。
能够在父亲面前冷静自持地展现出一副傲然无情的模样,是我所能做到最好的程度。
为了胜过父亲,我开始着手建立起自己的基业。
我以金银相邀王丞相同我合作,又利用我的太子身份,在王丞相的帮衬下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汴京城中最大的伎乐坊——琼玉楼的幕后掌权者。我知道朝中诸多文臣武将平日里常出入琼玉楼,与其中歌舞伎把酒畅言,或借着琼玉楼烟花柳巷之地暗中互通有无、以扩大自身势力。
利用琼玉楼里的姑娘们,我手握众朝臣轻视大雍法度与圣上威严,私下花天酒地、敛款招妓的把柄,自然而然地引来许多权臣的讨好与谄媚。
尽管依然身处父皇的光芒之下,但坐拥身份与权力所得来的那些拥护,无疑使我兴奋至极。
聂景迟封鲁王后,我忧心他与我争权,便有意暗中绊他。他心思细腻,很快便察觉此事,却也不争不恼,只兀自做纨绔王爷去了。我虽然对他满不在意的态度不甚欢悦,但他无心与我针锋相对,倒给我省了不少麻烦。
我十五岁时,一日私服巡琼玉楼,却在临近后院处瞧见一大一小两个女子的身影。
年长的那个我认识,她便是琼玉楼的老板娘燕姐儿,是个带着三个女儿的寡妇,也是个精明能干的女商人。汴京城中有流言猜测燕姐儿是王丞相在妻子之外私相授受的相好,但她不作回应,只日日在琼玉楼里与姑娘们相伴,同来往琼玉楼的客人们打些交道罢了。
那小小的身影约摸九岁,浑身脏污、头发蓬乱,一言不发地坐在地上,手却紧攥着燕姐儿的裙摆。
我只当是路边的小乞丐想要求个庇佑,对此不甚放在心上,便由着燕姐儿将那小姑娘带回琼玉楼梳洗沐浴,若是个样貌出挑的,留在琼玉楼里做事倒比继续流浪要幸运得多。
只是当我走进后院里,隔着层层叠叠泛着女儿香的纱幔瞧见那小姑娘时,她恰透过燕姐儿的背影,同我四目相对。
只是一瞬的对视,那双眼眸竟就这样叫我念念不忘了好几日。
过了几天,我又前往琼玉楼,却见燕姐儿正在一块名牌上写着什么。
“太子殿下。”燕姐儿见我来,笑着向我行礼,又指了指一旁穿着鹅黄色衣裙的她,“这是楼里新来的姑娘,奴家前几日在后院边上拾得的。我瞧她眉清目秀,留在楼里好生培养,将来必定能做头牌。”
“她叫什么名字?”
“沈余娇。”一旁小小的她忽然学着燕姐儿的样子朝我行了极标准的一个礼,开口应道,“回太子殿下,我叫沈余娇,年九岁,临川人氏。”
临川?我微一皱眉。
或许……是当年那场屠城的幸存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