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未雨绸缪
金磊说:“镇江地处长江和大运河交汇处,是水陆交通的枢纽,也是南京的屏障,兵家必争之地。你们要想围攻南京,必须先攻克镇江。天赐你不愧为一位战略家,凡事未雨绸缪,趁到金山寺游览之际,悄悄地就把镇江清军的城防军事态势侦察得一清二楚。”邢姬说:“金山寺景色秀丽,真是‘山被寺裹,塔拔山高’,你们全家都大饱眼福,好不风光。你们那次冒险侦察敌情,真是虎胆雄心,所向披靡。你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谷宗义笑道:“我是命大福大,往往在别人看来是胆颤心惊的事,都能化险为夷,平安无事。”
经过一场紧张激烈的战斗,天赐和罗成、碧玉、荭波都很疲惫了,他们怀着胜利的喜悦,将画舫开回到碧波楼。天赐搀扶着碧玉回到房间,疼爱地问:“你为什么在危险的时刻,奋不顾身地用自己血肉之躯为我去挡那锋芒毕露的一剑?”碧玉深情地说:“我一见到公子,就深深地爱慕你。你仗义疏财,愿意出资为我赎身从良。我愿以身相许,将我贞洁的身子奉献给你,直至用生命来呵护我们的爱情。”天赐感激道:“我何德何能让你这样深情的爱恋,我是已经有妻儿家室的男人,我不能给你什么名分,你图的什么?”碧玉说:“我不图什么名分,只要我俩曾经相爱过,我就足够幸福的了。”
苏州老爷和老夫人带信来,天娇又将临产,不放心北京的女儿天娇和外孙女云瑶,想叫天赐陪同全家都上北京住一段日子。天赐与罗成商量:“这嘉兴联络站的工作已走上轨道,可以放心地交给钱文忠夫妇和碧玉、荭波姐妹俩了。我们收拾行装,明天就回苏州。”罗成欣然同意:“我们离开苏州好几个月了,也很想念家人。表嫂和欧阳在家等得望眼欲穿了。你尽管去北京多住一些日子,苏州和南京的联络站就交给我吧。”钱文忠夫妇和碧玉、荭波听说天赐和罗成要回苏州去,都很恋恋不舍,晚上做了一桌丰盛的酒席为他们饯行。情人离别本是难舍难分,而后会难期的离别之情,更是难以用语言宽慰。为了打破这种无语怅饮的情境,天赐取出古筝弹唱了一首杜枚的《赠别》:
多情却似总无情,唯觉樽前笑不成。
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
碧玉说:“杜枚这首诗是抒写他与一位歌妓的离别之情,说是无情,却是胜似有情,连这有心的蜡烛也在替主人流泪到天明呢。今晚与两位公子饯行,平时的欢歌笑语怎么难以寻觅了?不要过于伤感,我与荭波还期盼着与你们在长江战役胜利会师呢。”碧玉与荭波载歌载舞,演唱的是商挺的一首散曲小令《潘妃曲》:
戴月披星担惊怕,久立纱窗下,等候他。蓦听得门外地皮儿踏,则道是冤家,原来风动荼縻架。
她俩的歌舞把一位少女等待与情人幽会的迫不及待又担惊受怕的心理表演得淋漓尽致,妙趣横生,夜宴的气氛也变得喜气洋洋了。晚宴散席后,天赐和碧玉、罗成和荭波回到各自房间,明天就要分别了,两对情侣一夜恩爱缠绵,依依惜别,自不待再多赘述。
第二天拂晓,天赐和罗成装扮成运盐的官船驶离嘉兴南湖码头,由运河航道顺利的回到苏州。他们的船停泊在愚园后门的水码头,天赐和罗成没让看门的家丁去通报老爷、老夫人、元贞和欧阳。他们装扮成满清押运司的稽查官员,大摇大摆的走到大厅上,说是来愚园搜查有没有藏匿私盐和其它私货的。老爷听佣人禀报,便叫老管家出来应付官府差使,元贞和欧阳听说也急忙来到大厅。天赐的儿子云汉和罗成的女儿丹霞在书房听说大厅来了两位满清的稽查官员,也一溜烟地飞驰进来。
丹霞见两位官差,吓得躲在云汉身后,云汉却一眼就看出了破绽,上去就把天赐头上的红顶翊翎猪尾巴官帽拽了下来,哈哈大笑:“爸爸,你的把戏逃不过我的火眼金晴,别吓唬人了。”说着,抱住天赐的腰不放:“爸爸,我好想你。”天赐搂着儿子喜笑颜开:“呀,云汉又长高了,变成英俊潇洒的小伙子了。”元贞笑嗔道:“儿子长得越来越像你了,姑娘们都喜欢这位白马王子,整天围着他转。你这一走就是几个月,音信全无,把我们娘俩抛脑后了。”天赐愧疚道:“我在外边天天想着你们娘俩,刚接到信就风风火火地赶回家了。”
丹霞也学着云汉的样子,上去拉着罗成的假辫子,把那红顶翊翎官帽拽掉。罗成抱着女儿亲了又亲:“丹霞越来越漂亮了,像一位白雪公主,想爸爸吗?”丹霞娇声道:“我做梦都想你回家。我和表哥天天在书房念书,是妈妈和舅母亲自授课,我已经读完了半部《论语》。”欧阳嗔怪道:“你们哥俩整天在江湖上忙于你们的抗清大业,快把我们母女忘了吧?”罗成把母女俩搂在怀里,亲热道:“我想你们母女俩都快想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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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和老夫人、姑老爷和姑老夫人也相继来到大客厅,一家人团聚在一起,有说不完的知心体已话,冷清了几月的愚园又热闹起来。他们在谷宪政的带领下,一起来到鹤年堂拜见两位老寿星。云汉见了老太爷和老太君就叩头:“祝老太爷和老太君寿比南山,身体安康。”丹霞也跟随云汉叩拜:“祝两位老寿星福如东海,万寿无疆。”老太爷和老太君喜笑颜开:“我们今年都一百零二岁了。人的自然寿命是一百二十岁,我还想创造生命奇迹呢。”天赐告诉祖母:“我们到澳门祭祀太外祖母莲花修女的坟墓了。她老人家在梦境中带我神游世界,总有一天我会像梦境中那样实现环球航海的梦想。”李秀英说:“阿弥陀佛,愿她老人家在天之灵保佑我的子孙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晚上,元贞就在老寿星居住的鹤年堂举行接风洗尘家宴。五世同堂的一家人,今晚难得欢聚在一起共享天伦之乐。
席间,云汉问谷国栋:“曾祖父,我现在正在看《庄子》,其首篇‘逍遥游’读后令人神往,真佩服庄子超凡的想象力。《庄子》是通过讲述生动有趣的故事,在娓娓动听又诡谲幽默的语言氛围中,阐明深奥的哲理,启发读者自己去上下探索。不像《论语》那样,摆出一付教师爷的面孔,道貌岸然地讲些空泛的说教,令人生厌。我认为世间万物大小悬殊,只要置于自身生长的环境,发扬其天然的特性,各尽其能,各司其职,就能逍遥于天地之间,倾听美妙的天籁之音,达到物尽其能,充分体现自我价值的自由境界。”
谷国栋赞扬道:“想不到我们的白马王子读书如此深入浅出,卓尔不群,居然能深透的感悟了庄子‘逍遥游’的精髓。庄子的语言诡谲,幽默风趣,思辨缜密。他主张人们要超脱世俗的眼光,不要为功名利禄所诱惑,发现、利用万物的自身价值,构建和谐的自然和人文环境,这样才能通往精神的自由王国。”
云汉说:“庄子在‘齐物论’中说,人类应该是生而平等的,不为物喜,不为已卑,超脱生死,达到物我两忘的人生境界。而孔子却把人分成三六九等,什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据说这就是所谓的‘礼’。而他口中的什么‘乐’、‘与民同乐’,无非是拢络、蒙蔽被统治者的虚伪陷阱。我看孔子的‘礼’是束缚人的桎梏,‘乐’是麻醉人的毒品,孔子只是统治者的帮凶而已。他的那套修身养性的说教只会把人塑造成没有政治头脑,愚昧愚忠,庸庸碌碌的奴才。怪不得汉武帝要废黜老庄、墨子等诸子百家,独尊儒术一家。历代帝王将相,将儒学捧为‘国学’,进而演变成麻痹、毒害百姓的儒教。儒教虽然算不上宗教,可是它比宗教还害人。”
谷国栋笑道:“你们父子俩都受王学左派思想的影响,是坚决反对儒教的。现在又受西方文艺复兴、资产阶级思想的影响,观念越来越解放、超前。云汉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童言无忌呵。”
天赐说:“云汉说得不错。《庄子》主张自由、平等,天人合一,包涵了科学和民主的思想。而孔子的思想纯粹是封建等级制度的产物,没有一点民主和法治的观念,修身养心可以,治国平天下不行。现在欧洲文艺复兴后,资产阶级诞生,工业革命兴起。中国要是不能摆脱儒教的桎梏,那就会落后于世界各国,处处被动挨打。我读了王学左派李贽的《藏书》和《焚书》这些禁书,他提出千百余年都以孔子的是非作为标准,这样天下何尝还有什么是非耳。王艮更是强调个人的重要性,反对和命运妥协,应该有改变环境的‘造命’思想。我的好友王夫之提出土地不是帝王的私产,应归耕者所有。他反对君主专制,要求改革政治。黄宗羲更指出帝王把天下作为自已的产业,任意敲剥天下之骨髓,离散天下之子女,君王乃天下之大害者而已。他还提出‘工商皆本’,实业救国的主张。中国的帝王将相自古重人文,轻工商,在中国千余年封闭农业社会中,中国的皇帝总自以为是世界的中心,泱泱大国,物宝天华,其余诸国都是它臣服、朝贡的藩国,也不知欧洲正在崛起,现在已经向工业文明迈进了。”
李秀英说:“看你与孙子、重孙海阔天空,谈兴正浓。今天我们五世同堂,难得团圆,大家开怀畅饮,尽情娱乐,不谈国事。云汉和丹霞你们俩给我们来一段昆曲《牡丹亭》怎么样?”众人拍手叫好。只听小戏班乐队丝竹管弦奏响美妙的乐曲,云汉扮演柳梦梅,丹霞扮演鬼魂杜丽娘,俩人粉墨登场。
小生柳梦梅唱道:“‘一片红云下太清,如花巧笑玉婷婷。凭谁画出生香画?对俺偏含不语情。’小生自遇春容,日夜思念。这更阑时节,破些功夫,吟其珠玉,玩其精神。倘然梦里相亲,也当春风一度。‘为度仙香空待花,曾随蝶梦迷花下。神女巫山玩月华,宋玉怎折叶中花?’小姐小姐,则被你想杀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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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旦杜丽娘唱道:“‘泉下长眠梦不成,一生余得许多情。魂在月下丹青引,人在风前叹息声。’妾身杜丽娘鬼魂是也。为花园一梦,想念而终。当时自画春容,埋于太湖石下。题有‘他年和傍蟾宫客,不在梅边在柳边。’谁想魂游观中几晚,听见东房之内,一个书生高声低叫:‘俺的姐姐,俺的美人。’那声音哀楚,动俺心魂。告过了冥府,趁此良宵,圆其春梦。”
小生唱道:“‘今夕何年星汉槎?天仙玉女来下榻。阳台催花连夜发,舒展香魂去近她。’小娘子夤夜下顾小生,果然美人见爱,今宵与你喜结良缘。牡丹亭,娇恰恰;湖山畔,羞答答;西窗烛,淅喇喇。良夜明月知无价,敢则是梦中巫峡,且把她艳软香娇恣意儿耍。笑咖咖,吟哈哈,折开春风这第一花。斗几斜,花儿亚,春宵一刻花睡罢。”
小旦和小生合唱道:“浩态狂香昔未逢,月斜楼上五更钟。朝云夜入无行处,神女知来第几峰?”
云汉和丹霞精彩的即兴演唱,为接风洗尘家宴增添喜悦,接着天赐和元贞,罗成和欧阳也被众人邀请,相继登台,或弹奏古筝,或演唱戏曲,或作诗对联,或舞刀击剑,一直闹到二更方才散席。
谷宪政和小娇、天赐、元贞和云汉一家人回到天然居楼上,商量去北京的事。小娇说:“天娇快临产了,我们得赶快去北京。这次要是生个男孩就圆满了。”云汉说:“我猜姑姑一定生男孩,我要有弟弟了。我们明天就去北京吧。”谷宪政说:“这回我们一家都去。我想把苏州的东山书院和北京的香山书院都恢复重建起来,规模要比以前大,尽快聘请教师招生授课。”元贞说:“那我们明天赶紧收拾行李,后天就启程去北京。”
银燕侍奉天赐沐浴过后,服侍云汉回房睡觉,这小子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夜阑人静,天赐夫妻俩有说不完的情话。元贞说:“看儿子勤奋好学,我已经教不了他了,应当送他去书院,拜个名师授课。”天赐不以为然:“现在兵荒马乱的,一些大学问家都隐居山林,也不指望他考取功名,去当满清鞑子的什么官僚,还是当个实业家的好,不如让他自学成才。”
这边凤来阁楼上,罗山伯一家团圆,共商家事。山伯说:“这几年来赋闲在家,懒散了筋骨,我想开一间书印社,刻印书刊,收藏印章和文物。”英台说:“现在乱世之秋,许多古董都贬值、流失了,正是收藏的好时机。再说许多古籍秘笈流失太可惜,也急需人去抢救珍藏。我们收购一些旧书孤本刊印保存,也是功德无量的事业。”罗成非常赞成:“我支持爹妈的义举,开一间大的书印社,我将这几年做生意盈利的一半投资创办书印社。”欧阳说:“爸妈年事已高,具体事务都交给我和管家去经营吧。”山伯说:“我们给书印社取个什么名字好听呢?我想起名叫‘涅盘印社’好不好听?”丹霞说:“爷爷,我想取名‘凤凰印社’,这名字一定好听?”山伯、英台笑逐颜开:“还是我们孙女会起名,凤凰涅盘,凤凰在烈火中重生,‘凤凰印社’确实比‘涅盘印社’好听,就叫‘凤凰印社’吧。”
如意侍候少爷沐浴后,陪伴丹霞回房间睡觉了。月明如乍,星汉烂漫,罗成夫妻俩久别数月,在如饥似渴欢度良宵。娇妻说:“如今女儿情窦初开,越来越漂亮了,得早点定个婆家。我看云汉与她青梅竹马,要是有这样的女婿我做梦也会笑醒的。”罗成却说:“我看还是让女儿自由恋爱的好,不要早早包办。有情人不一定都成眷属,就看她的造化了,不用父母操心。”
天赐在苏州愚园只住了三天,就带着父母妻儿分乘三艘船,由运河航道前往北京。父母谷宪政、小娇和一名侍候的丫头姗姗乘坐一艘楼船,天赐、元贞、云汉和一名侍候的丫头焉然乘坐一艘楼船,前面有负责生活、护卫的老管家和小分队的弟兄乘坐的一艘大船领航。三艘船从愚园后门的水码头启锚,由护城河进入运河航道。出发前天赐与大家商量说:“这次去北京想在镇江停泊二天,一来是因为未来的长江战役,镇江是个兵家必争之地,在那里会有一场恶战。我想侦察一下地形,制定相应的作战方案。二来也想在镇江观赏风景名胜,休闲娱乐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