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朔县主,出生于舜国世代仙宦的范家,先舜王临终前所做的最后几件荒唐事之一就是将刚出生还是婴儿的她记入了仙籍,甚至赐予了其世荣县主的封号和封地。
先王的逝去也丝毫不影响她在民生凋敝的舜国尽享荣华尊贵。
可就是这样的她却并没有走自己家族传承了千百年的道路,反而成天混迹于最下层的百姓当中。离经叛道的她在很小的时候就被对她失望的家族冷眼放逐了。
她是凭着自己的一腔心血和才智做下许多救世济民的善举。
在舜国那二十多年没有国号、没有麒麟卵果的灰暗日子里,如真仙临凡的她就是许多底层百姓心中的那抹希望。先舜王给她封号世荣,但她却凭着自己的心迹和善行得到了“朔望”这样满含期待的敬称。大家都希望她能将舜国带离长夜,带向晨明。
渐渐地,大家只知朔望县主,而忘记了她身上那被无数人视为荣耀的“范”姓。就连兵席他们这些圈于天行山上的禁军都曾私下讨论过,这位朔望县主会不会是下一个入主梓禹宫的尊贵人。
可惜,那些对她寄予了深重期待的民众们没有想到,晦朔之后不是黎明,而是又一轮深夜。那满月终究只是昙花一现。
兵席也是这会儿才知道,原来朔望县主的真名是范薇,原来,她当初是积压了那么沉重的心思离开的舜国。
范薇因这个她尘封在记忆中的称号怔了一下,而后平淡道:“如今哪有什么晦朔县主,只有新任遂宁都都主。”
兵席立马追问:“那你后来去升山了吗?”
为什么后来再没了你的消息?
这些是兵席发自内心想知道的,也是他觉得无数或许已经等不到今天的舜国百姓们想问的。只是如今的舜已经不复昨日沉沦,所以有的问题他问了,而有的,他却没再问出口。
范薇怅然道:“我去了,但晚了。”
她深吸了口气,徐徐道:“时隔了几十年蓬山上终于又升起了舜的麒麟旗,但我却步了。
和家族决裂的我历经九死一生之后还是随升山者队伍到了蓬山脚下,但我却步了。
我那时觉得自己还不具备那样的资格,我觉得自己应该要先做出点成绩,才有资格站到那已经名动黄海的白麒麟身前。
正好那之前我在游历诸国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些诡谲之处,牵扯到我在舜国内时察觉到的一些疮痍。我就开始满世界追查那些的萦绕在舜国内外的阴影。我觉得这样由外而内的行动或许是我最好的选择。
那之后我忙忙碌碌地奔走于诸国,却没再去黄海升山。
后来眼见着舜麒已经二十九了,三十的天命近在眼前,我才真正意义上迈上了蓬山。
我见到了舜麒,在他那仿佛能洞彻人心的目光下,我终于正视了自我。原来再多的理由都不过是接不下那如山般重担的我用来拖延和逃避的借口。
我活不了万万人。
我怕自己的无能会让已经危如累卵的舜国彻底滑入深渊。
毫无疑问,这样的我并不是蓬山公要等的人,也不是舜国和国内那些仅存的百姓们要等的人。
我去了,但晚了。”
兵席说不清楚自己此时的心情。要指责范薇辜负了舜国吗?可她已经比绝大多数人都要做得更多了。
要说毫无波动吗?可兵席还记得他和同伴们曾讨论这位朔望县主会不会是入主梓禹宫的人时内心泛起的涟漪。他想,天行山上的禁军都是如此,那山下将她尊为朔望的百姓们应该更是望眼欲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