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承天看这猎户为自己担心的样子,说道无妨,他会加倍小心,不会有意外。饶是如此这猎户还是千叮万嘱地走开了。
袁承天施展本派轻功,不一刻便到了清风庄。只见一座庄院四周是河,将整个庄子围拢,河宽三丈有余,通往庄门有座石板桥。袁承天来到庄外,刚欲拍打庄门便听得庄内呼喝声起,喊杀连连。他想拍打庄门也无济于事,索性跃上二丈有余高墙,只见院中一干赤膊汉子围拢一个破衣烂衫乞丐横样的人正自厮杀正酣。袁承天跃在院中竟无人注意他,只因这干人正杀得性起,竟忘了戒备。
乞丐模样的大约五十中旬,虽破衣烂衫,头发蓬松,脖颈间污秽让人嗅之作呕,别人对他卑视,他竟视若无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泰然自若,竟将场中众人视若无物。他手中木棒指东打西,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看似以上而下,然而中途又忽然变招,成了斜刺而出,每每出人意外,令那些赤膊大汉不知所以,不免气急败坏,竟使出至人死地的杀招。这中年人呵呵冷笑道:“好贼子,用这下三滥手段对付老叫化不嫌大材小用么?”不待这干大汉答话,厅檐下太师椅上一个阴森的声昔笑道:“你只是个乞丐,你何苦强出头,天下尽多不平事,你管得来么?听我一劝,立刻走,否则把庄某人惹急了,没你好果子听,你信不信?”这中年乞丐冷笑道:“多行不义必自毙,我劝阁下多行善事,莫作恶,否则三尺有神明。”
太师椅上的人笑道:“是么?你以为世间好人有好报,也不尽然。世间多有坏人,恶贯满盈,生前却儿孙绵长,荣华富贵,也不见什么天道好还?所以在下做人宗旨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只要生前荣华富贵,管什么身后名。今日只怕难以善罢干休,你们退下,让我与他过招。”他话音一落,双手立按椅背,身子跃空而起,双手变爪呼呼有风凌空向那中年乞丐头脑抓下,如果一招得手,那乞丐非死也要重伤。
这中年乞丐也不是武功泛泛,易与之辈。他眼见对方杀招已到,也不含糊。手中木棒滴溜溜一转,一式“草蛇出洞”不正面拆招,反是从下而上反打敌人寸关节,这也让庄清洞左右现拙,收起小觑的心打起精神与之缠斗。袁承天心想:这乞者所使招式不正是丐帮中的打狗棒法么?遮莫这人是丐帮中人?
这时场中又起变化,只见庄清洞跃回屋檐之下,抄起一柄红缨长枪,刷地一声捱地卷来,阵阵冷风直刺人面。连场中观战的庄客衣衫飘得猎猎作响,可见在庄清洞使出十二分气力,意要杀他个措手不及。那中年乞丐冷哼一声,手中棒棍横格开去,耳中只听喀地一声响,棒棍折为二截,庄清洞手中长枪枪棒也为二截,可见两人都用上有内力,所以长枪与木棒同折为二截。
庄清洞笑道:“好俊的功夫,不枉阁下身为丐帮舵主,请受在下一拜。”说着便要抱拳拜下去。这中年乞丐非是别人,正是这河北分舵舵主陈平。这时袁承天心中也猜出这其貌不扬,却浩然正气的人却便正是他苦苦找寻的陈平,心中不觉喜出望外,正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
陈平俯身还礼,忽然身子一震,急往后跃,厉声喝斥:“好奸贼,竟暗算在下,真是卑鄙无耻!”庄清洞退后几步,左手中正握着一柄短匕首,正滴着蓝汪汪血,可见这匕首喂有毒药。他哈哈大笑道:“兵不厌诈,自古皆然。陈平枉你为丐帮分舵主,竟不知这道理。今日你只有授首,别无他途。要知道官府可是悬赏黄金千两缉拿于你,今日被在下饶幸得到,真是天大的一件喜事。”他看着陈平,仿佛是看着一只待宰的羔羊。
陈平长叹一声,盘膝坐下,要运内功逼出所中之毒。几个持刀庄客上前欲砍杀他,不料庄清洞大声喝止,因为他实不愿意这陈平这样死去,他要好好摆治摆治,因为先前有几名庄丁去乡下催租便是被这陈平阻拦,坏了好事,而且还打伤他们。这事庄清洞一直耿耿于怀,寻思有一日将这陈平拿获好好讨个公道。他不想想是自己强横霸道,逼勒那些颗粒无收的佃户,让他们生存维艰。陈平身分河北丐帮分舵一舵之主,眼见不平之事岂有不管之理,他自然知晓这庄清洞是武当派掌门无尘道长赵天横的俗家弟子,如果自己招惹了庄清洞,他自会招呼本门师兄弟前来助拳,便会遭成丐帮和武当势成敌我,成了敌人。帮主知道未必不会责罚于他,甚而免去他河北分舵舵主,另外委任他人;可是在大是大非面前,他陈平当然会退缩,否则小孟尝的称号岂不是白叫了——所以他宁可将来受帮主责罚也要除去这为富不仁的庄清洞。是以今日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他早己将生死置之度外,正所谓大丈夫生于天地间生而何欢,死又何惧,所以面对生死泰然自若,倒是清风庄的一干庄丁逡巡前后,极尽小人之态,全袁承天都极为卑视: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自己可要出手救陈平舵主免手虎狼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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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柱香功夫,陈平站起身来,刚欲张口说话,忽觉心中纹痛,仿佛万千蚁虫咬噬,不觉啊呀一声翻滚在地。庄清洞冷笑声中己出指点中其穴道,吩咐庄丁押入庄中水牢。袁承天本意出手相救,转念一想不成,现在权衡利弊,对方人多势重,虽然可以救出陈舵主,可是多伤人命,实为不智之举,不如缓而求其次,待他们押陈平在水牢,以为万事大吉时,自己再出其不意将其救出,也不打草惊蛇,轻而易举,岂不比现在出手好的多。他思量好,便小心翼翼,躲躲闪闪跟随那干庄丁去水牢。此次庄中稍为安静些,谁又会想到有人混入庄中。
庄清洞见庄丁押着陈平去了水牢,志得意满,命人摆了酒席庆功去了。
水牢阴森可怖,只见一个大池子,上头有十字木架专绑犯人,下面是水,蓝汪汪甚是吓人,也不知是否放有毒药。此时陈平己恢复正常,因为庄清洞可不想他一时半刻死掉,所以命人给他吃了解药。他还要逼问丐帮的秘密——因为江湖传言这陈平曾得过一柄绝世名剑——乃是上古轩辕黄帝所有——名为轩辕神剑,传言这剑是一把开启另一处宝藏的钥匙,所以既便陈平不上清风庄问罪,私下他也要虏获陈平,逼问这绝世名剑下落!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玉其罪!
水牢看守的是两个年轻庄丁,比袁承天也大不太多。其中一个瘦削的说道:“水生,前日我见你做事魂不守舍,是不是又想大小姐庄小蝶了?”这瘦瘦的水生看了他一眼,又四下觑了一下不见有人方放下心来,说道:“胡大哥,你不要瞎说好不好。咱们大小姐千娇百媚,又岂是咱们下人所能想的?咱们还是安安分分做事,不要胡思乱想,否则闹出乱子可了不得!”
这胡大哥揺摇大大脑袋,不以为然道:“为什么不可以想?我胡天便要想,不仅想还要得到!我说水生你一向懦弱,今次你可不可以勇敢一点。人家女孩子既使喜欢你也要矝持,总不能你要人家说出吧?再者你老是自惭形秽,为什么不振作,谁生下来也不是将相王候?当年洪武大帝朱重八小时还当过和尚和乞丐,出身不低贱么?可是他后来不一样做了皇帝,所谓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这胡天说得口沬横飞,又饮了一口酒,吃了一颗蚕豆和豆皮,脸通红,看来喝了不少酒。暗处袁承天听他说得一本正经,心想原是此理,可是世上又有几人不市俗?
水生见胡天喝的酩酊,便劝他少喝。胡天眼珠转动,嘻嘻笑道:“被你胡大哥——我说中了罢……水生喜欢一个人……千万……千万……千万不要放弃,否则将来你会痛苦一辈子……我不就……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么?……唉,爱人不可得才是人间恨事!”水生看着胡大哥神情痛苦的模样,不知该说怎样的安慰话,只有低头无言,因为他一向寡言少语,不善言词,更不会巧言令色哄女孩子开心。他只有看向水牢中的陈平,感慨道:“我们做仆人的只有听主人使唤,那有的自由!”
胡天无奈道:“从来富贵天己定,我辈只有做奴隶的份!有人说将相王侯宁有种乎?可是我们再努力也是白搭!”他神情说不出的悲苦。人生命运总是折磨好人,成就恶人,富贵荣华永远不会落在穷人头上,也许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我们所能做到的只有尽其所能,别无它法。看人事,听天命而己!
袁承天这时己神不知鬼不觉进了水牢,正听见这两个人说话,心想自己将陈平救出,他们怎么办?事后这庄清洞只怕要严惩二人,不如劝他们离开清风庄另觅生路。这时他胸口一痛,血又涌出许些。他只有用衣巾勒了一下,又随手点这创口周边几处穴道,让血流缓慢,这还不都是拜仁义山庄李道德所赐。适才潜入庄中只寻思救人,忘却了这伤,现在又感到痛不可当,可是义字当先,这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他手起指落点了二人穴道,将他们移出水牢放到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轻声告诉他们速速离开这是非之地,又将二张二百两银票揣入二人怀中。这才转回水牢,他刚踏入水牢,便听到一个夜枭般声音格格笑道:“好小子,这才叫做英雄出少年,艺高人胆大,敢于只身闯清风庄,放眼天下又有几人?”袁承天心中一惊,抬头只见水牢中央空地高台上正站有一人,不是旁人乃是清风庄主庄清洞,别无他人,他正冷冷看着袁承天。
袁承天来至切近,不卑不亢启手为礼道:“庄主请了,只是在下有一言相告。”庄清洞身为一庄之主,岂是泛泛之辈,他让庄丁押陈平去水牢便心下不安,眼睛跳个不停,总觉那里不对,便放心不下,一个人来到水牢,待见把守水牢门口的四个庄丁软瘫在地,不能言语,不能动弹,显是被人点了穴道,心中便是一惊,真怕有人劫走陈平,万幸的是他赶到水牢中见陈平依旧被缚,只是不见水生和胡天,心想还好这陈平未被人劫走,否则轩辕神剑的下落便没有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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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清洞笑道:“小子我看你不小,叫什么名字,说来听听。”袁承天不欲多事,只说自己叫做袁承天,是个籍籍无名之辈。庄清洞也不深问,只说只要他自毁双手双脚,便不深究其私闯清洞庄之罪,否则就别想着走出清风庄。
袁承天一听他这无理要求,真是强人所难,无理之极,不由得血脉贲张,身为一庄之主非但不心存仁义,反而恶毒之极,毫无人性,可见他平日对待庄丁和佃户更是变本加利,无所不用其极,所以今日看来难以善罢干休,只有生死一战,别无他途。
庄清洞看着袁承天的神情,便知他内心想法,其实这也正中其下怀,他便是要激怒于他,出招时难免会出纰漏,这时看准时机一招毙敌,方为万全;只因他己看出这少年决非易与之辈,否则他也不敢只身闯入清风庄,所以还是事事小心为要,否则万一出了纰漏,自己一世身名付于东流水了。袁承天少年心性,那有机心,怎会猜想到这庄清洞险恶用心。将来历练多了,便会洞悉人性之丑恶。
庄清洞忽回头,似乎看到决无可能发生的事。袁承天觉得好奇,也要回头看一看。忽然水牢十字木架上的陈平忽然睁开眼,用尽气力喊道:“少侠当心,当心中了奸人的毒计……他言还未了,只见庄清洞甩手一连梭子镖,发着蓝汪汪的光直射向近在咫尺的袁承天。此时袁承天己是躲无可躲,避无可避,似乎只有迎难而上。只听噗噗地几声响,梭子镖尽数打中袁承天胸膛。袁承天啊呀一声,跌倒尘埃,身子动了几下便不在动弹,似乎身中毒梭而死。
庄清洞哈哈大笑,看着自己的杰作,得意洋洋,志得意满。水牢十架上的陈平看着这位叫做袁承天的少年英侠因救自己而枉死他乡,不由悲从中来。当他看着庄清洞的小人嘴脸,不觉目?欲裂,似乎双眼中要喷出火来。
庄清洞睥睨之间,看到陈平这愤怒的表情,不怒反笑道:“陈平陈舵主,识时务者为乎俊杰,现下只要你说出名册和轩辕神剑的下落,我可以既往不咎,你打杀我门人弟子的事一概不究,咱们以后便成了好朋友,我可以向官府推荐你,高官厚禄尽享,不比做什么丐帮舵主强么?”陈平冷哼一声,说道:“虎落平阳被犬欺。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为了荣华富贵可以出卖自己的良心,我做不到。今日要知名册和轩辕神剑下落再也休想。”
庄清洞不再理会陈平,转过身来正想如何处理袁承天。他缓缓来到切近,欲翻看袁承天的尸体。忽然袁承天左手一扬,一柄飞梭而出,噗地射入庄清洞胸口,这下猝不及防,正中个正着,这才叫着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这一下连水牢中的陈平也看个目瞪口呆,万没想到事情有些转变。
这时袁承天从地上站起,拍拍地上尘土,只见那几枚梭子镖尽在其手,他竟未伤分毫。可是刚才明明看到他身中毒梭,现下却一无所伤,难道是眼睛骗了我,庄清洞心中暗想,顾不得梭上的毒入血液,他要看个究竟。
袁承天看他疑惑的神情,心想不让他看个究竟,只怕他死也不甘。便扯下衣衫,只见一件皮甲穿在内里,所以毒梭伤他不着。这皮甲乃是袁承天在昆仑山一次打猎,捕得一头棕熊,便拿来杀了。他所以杀棕熊,因为这头棕熊凶悍异常,常常出没攻击山下的山民,因此山民死了不少人,所以怨声载道,可是苦于无人敢与棕熊一争长短,是以只是自乞福禄,让老天爷开眼,收复棕熊,不再为害人间。其实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举。这事袁承天听到了,很是气愤,也是他艺高人胆大,在一个风高夜黑的晚上一个人,设下陷阱,捕获了这头大棕熊,将它杀了分食山民,他见这棕熊皮质坚厚,使留下让山下裁缝做了一件贴身的甲祆,穿在身上抵御风寒,很是有用,不想今日竟意外救了他一命,否则他和陈平他们两个无一幸免,都要死,这也许是天意,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庄清洞待要看清楚,这时毒血流入经脉,己无幸理,只因这梭上喂有巨毒,因为这庄清庄做事一向狠毒,杀人越货,从不留情,是以并无解药,不想今日害人终害己,正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又道天道好还。庄清洞倒地不起,痛苦的叫道:“快给我一个痛快,不要让我受折磨!”袁承天看他扭曲痛苦的脸,真想上前一掌拍死他。陈平这时喊道且慢,让他尝尝被人害的滋味。袁承天便收住脚步,看着庄清洞痛苦神情,说道:“庄主,在下不能出手害你,你好自为之吧!”
他将陈平从水牢救出,两个人翻过高墙,到了一处平地,只见四下寂静无人,头上明月斜斜照着大地,心中有说不出的感慨,这真是顷刻间两世为人,人生世间只不过三万六千场,说什么荣华富贵到头一场空,黄土掩埋了!
到了一座破旧宅子,陈平告诉袁承天这便是他的分舵所在。袁承天见四下破旧不堪,实非常人所住的地方,心想丐帮这才是大英雄大豪杰的行径!
陈平从一个破旧的木龛中捧出一个耀人眼目的锦匣,浑暗的大屋中便闪了一下,仿佛打个大雷,一股冷气直迫人心。陈平将它放在供桌上,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口中喃喃自语道:“生我之邦,为我之土。占我异族,我必驱之。光耀千秋,是在我心。皇天佑我,轩辕在世!”袁承天听了不知所以,实在不明白。陈平起身,看着旁边怔怔的袁承天,笑道:“小兄弟,你一定不明白我所说什么?这也无妨,只要你记着当年洪武大帝所言驱除鞑虏,恢复中华也便是了。”
袁承天也时常听师父说过这洪武大帝朱重八,出身低贱,可是后来历经重重磨难,终于一扫六合,统一天下,将蒙古人远逐漠北,重回汉人天下,是为不世出的英杰!
陈平将锦匣打开,捧出一柄寒光如水,刺人眼目的上古神剑——轩辕神剑。陈平郑重道:“红粉赠佳人,宝剑赠英雄,袁少侠你收下罢!将来恢复家国重担交给你了。”
袁承天道:“我那有拥有这轩辕神剑的资格,陈舵主你还是觅人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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