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之后徐敏达发现刘氏偷偷地把药都倒掉了,他觉得不可思议,质问母亲为什么不吃药。徐敏达偷偷地问过大夫,大夫只是说这十几年的岁月已经把这个苦命的妇人的身子骨掏空了,此次受伤就像是一个导火索一般,把压在身子内部的亏空全都勾了出来,就算是扁鹊再世,也回天无力,只不过将大限再延后一段时间罢了。刘氏不吃药的这个行为,无疑是给她不容乐观的健康状况雪上加霜。
结果,刘氏只是流着眼泪说:“阿母的身子,阿母自己知道,熬不了多久了,现在喝这些药也不过是浪费钱财而已。阿母能再看见我的庄哥儿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听着母亲的话,徐敏达心如刀绞,面上却还要做出一副全然不知的神色来,强做不满:“可是儿子已经把诊金给大夫了,不吃药的话,岂不是便宜了那人?”
经此一事,徐敏达便一定要亲眼盯着刘氏把药喝了才算罢休,见刘氏稍有抗拒的意思就把银子挂在嘴边。刘氏心疼儿子花出去的银子,这才乖乖地吃起药来。
刘氏喝完了一碗苦药,看了看儿子的脸,万分期待地说:“我的庄哥儿也有二十了吧?什么时候能带着媳妇回来给阿母看看?要是能抱上小孙子,阿母就是死,也能瞑目了。”
兴许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刘氏格外渴望看到儿子将来的人生安稳顺意地进行下去,在这位淳朴的乡野妇人的认知中,儿媳和孙子自然是第一位考虑的。
徐敏达闻言一愣,吞了一口唾沫,从喉咙的深处泛起深深的苦涩来——这一段日子以来,徐敏达一直克制着自己不要去想起慕容婧。他现在的事情太多,太杂,每一件都要花费他大量的时间与精力去处理,立身尚有种种不妥当之处,又何谈成家?他一介白身,又有何资格去求娶丞相府的大小姐?
这样想着,徐敏达的笑里难免带了一丝苦涩:“儿子……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人,只不过她是名门闺秀,大家小姐,我……高攀不起。”
一听到儿子的心里已经有了人,刘氏的眼睛明显就有了神采,精神看着也好了很多,替儿子宽心打气:“俗话说‘好儿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咱们庄哥儿人材样貌这样好,将来大宅子大院子都能亲手给媳妇儿挣来!不拘于这一时的!”忍了忍,到底是没忍住,刘氏又问,“是什么人家的姑娘啊?长得如何?看着好生养么?”刘氏就差一点没有把大大的“胖孙子”三个字写在脸上了。
就算徐敏达满心忧虑,还是被刘氏的话逗笑了,想起那个人,嘴角不自觉地就带上了一丝温柔之色:“她很美,性子也温柔,若是儿子有福气娶到她,她会是顶顶好的妻子。”
然而——娶到慕容婧的路,目前看来是那么艰辛。
这些日子徐敏达为刘氏奉疾,闭门不出,好好地把前世的事情想了一遍,他终于记起来,上一世的这个时候,别说是徐子晋了,就连定武侯都已经郁郁而终,死前在众多亲戚面前,独独选了他做侯府的继承人。上一世的这个时候,徐敏达已经出现峥嵘,而现在,徐子晋活的好好的,慕容婧的事情也没有半分进展,对徐敏达来说,重活这一次唯一的好事,大概就是把生母刘氏找了回来。
徐敏达叹了口气,为刘氏掖了掖被角,道:“阿母先休息吧。以后,儿子媳妇要是生了大胖小子,阿母只有把身子养好才能带的动啊。”
徐敏达的话让刘氏明显是有了念想,这一次,刘氏配合大夫治病的态度明显积极了许多,按时吃药,看着求生欲望也更强了。
徐敏达看到阿母在一天天的好转,心里也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连大夫都说,老太太心中有了活下去的念头,说不定真的能撑到看着大孙子出世。
等徐敏达终于能够从母亲这里分出一点精神,去关注慕容家的事情的时候,慕容婧的及笄礼已经过了好一段时日了。
徐敏达当然也打听到了慕容家出的那一档子事情,知道慕容家现在是一个什么状况——慕容丞相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把自己从“通敌叛国”的嫌疑里面摘了出来,只不过,圣上对于慕容丞相的信任与看重,是明显不如以前了。
人们都纷纷议论,说慕容家这是大树将倾,大厦将颓。这个家族随着慕容睿的平步青云而鸡犬升天,也将随着慕容睿圣心不在,而一败涂地。
慕容家落魄,对徐敏达来说有利有弊。
慕容婧的娘家越是落魄,徐敏达迎娶心上人的可能性也就越大;但是同样的,慕容家越落魄,能够提供给徐敏达的帮助也有越有限。
不过不管怎么样,徐敏达想要迎娶慕容婧的心是没有丝毫改变的。
郎心昭昭,可鉴日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