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户供长生牌位这件事,李钦载不赞同也不反对。
个人崇拜其实和迷信是同一个性质,不同的是,被拜的对象不同,一个是凡人,一个是神佛。
李钦载的本质仍是无神论者,当然,是掺了水分的无神论者。
遇到寺庙道观,也不介意进去拜一拜,见了僧人也不介意布施一点,前提是,拜的寺庙道观必须灵验,不然就是诈骗,衙门告他去。
求子求平安求避孕什么的,可信可不信,态度很随和,但要是有人说抖腿散财,右眼跳灾,那就必须信了。
钱财方面,容不得丝毫玩笑,心诚则灵,宁信其有,不信其无。
“三五年内,番薯应该就能普及整个大唐了,日后若再遇灾年,百姓至少不会饿死,总比啃白泥要强。”李钦载叹息道。
“白泥”指的是观音土,早在春秋时期民间便已发现,观音土能充饥,当然,害处也很大。
所谓的观音土,其实是指制作陶瓷器的高岭土,看起来很白很细腻,跟面粉一样,吃了确实能扛饿,但这玩意儿终究是土,不是食物。
吃进腹中再喝水,水与土在腹中融合膨胀成硬块,无法排泄,吃了观音土的人,其实命已经丢了一大半了,很多人都会活活胀死。
大灾之年,人命如草芥,千里饿殍的景象只有亲身经历过,才知道那画面堪比地狱,惨不忍睹。
所以李钦载发现番薯粮种的意义,其实是非常伟大的。朝堂上的官员们锦衣玉食,不曾经历疾苦,或许觉得它就是一种新的粮食。
但在民间,那些经历过饥荒的普通百姓,却比官员们更清楚番薯这个物种的分量。
它不择地,旱涝皆可种植,也不需要精心伺候,种进土里迎风就长,而且产量惊人。
千年以后的辫子朝,人民被统治者奴役得那么凄惨,但辫子朝的人口却仍然破亿,达到中国历史人口的巅峰。
那不是因为统治者多么了不起,而是因为番薯这种新粮种被引进了中国,在当时繁重的苛捐杂税之下,它的存在仍然养活了无数人,这个苦难的民族才得以繁衍下去。
百姓们在家里供上李钦载的长生牌位,其实一点也不过分,唯此才能表达百姓对李钦载感恩的心情之万一。
翁婿俩随口聊着番薯推广的事,但李钦载说到这里,滕王的表情却闪过一丝阴霾。
“丈人咋了?小婿刚才说得不对吗?”李钦载好奇问道。
滕王摇了摇头,沉声道:“自古以来,人祸往往比天灾更可怕,老夫这两年走遍大唐的河山,方知地方子民处境之难,百姓之疾苦,可比御史们奏疏上说的严重多了。”
李钦载皱起了眉:“丈人是遇到什么事了?”
滕王沉默半晌,低声道:“番薯是好东西,各地州县百姓只要种下了,等到收获之时,没人说它不好……”
“然后呢?”
滕王语气渐冷:“但有的州县,却连试种都不愿,老夫从长安带去的粮种,也被他们扣留在官署,根本不发给百姓,反倒是非议老夫折腾,贻害民生。”
李钦载睁大了眼:“哪个州县,竟如此大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