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鬼斧神工的峡谷中,鬼车扑扇着翅膀,右爪抓着一支乌黑而发亮的方天画戟,冷冷盯着同样扑扇着双翼的蓝鳞巨龙。巨龙身后,黑压压一片均是由训练有素的妖族修士、人族修士和巨人族修士组成的联军。“龙沧愿,甘愿放弃妖族的尊严,放人族进入妖域,这就是你所谓的‘为了更好的一跃而后退’?我呸!”鬼车那支戟的枪尖指着眼前的巨龙,九张嘴齐齐发声嘲讽。“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手段。师德荣,汝族恃强凌弱,祸乱世间,作恶多端,实乃三族共敌。今日,吾必秉天道之意,怀苍生之愿,将之一一诛灭!”话落,巨龙身后训练有素的大军动了起来,怒吼着,咆哮着,宛若汹涌的浪潮,朝那只漆黑的九头巨鸟奔腾而去。“对付你们,我连兵器都不用。”鬼车眼中毫无惧色,高唳一声。一股股浓郁的黑气自其体内释放出来。不一会儿,鬼车身后出现了一道与其样貌相似的顶天立地的鬼车虚影。“翼妖族鬼车的最强神通‘无我葬神相’?”看着鬼车身后的虚影,巨龙瞳孔一缩,随即发出一声怒吼,“退!快!”听见巨龙的怒吼,奔涌的浪潮顿了下。鬼车冷笑,身后的虚影翅膀微动。霎时间,深邃的漆黑在顷刻间遮住了晴朗的天空、也遮住了三族联军的生机……神轩帝国第十一集团军预备总队驻扎城池的一间灵气浓郁的修炼室里,原先紧闭双眼、赤裸上身、坐在散发着汗味的蒲团上休憩的黝黑青年身体一颤,猛然睁开了猩红的双眼。
“这梦变长了,也变清晰了。”林思孝自语着,思绪回到了先前,试图从中找到问题的答案。从李助刊的宅邸离开后,他径直来到了军队专为士兵建立的安神楼——这是全城灵气最浓郁的修炼场所。或许是因为一天的操练还未结束,安神楼里的士兵寥寥无几。见他进门,一个打扫卫生的兵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又专注于自已手头的工作,似是习以为常。之后,他找了一间空无一人的修炼室走了进去,伸手关上石门,脱去上衣,在蒲团上坐了下来,开始修炼。不过片刻,他的周身便被浓郁的黑气所充斥。又过了一会儿,一团赤色的火焰从他的胸膛里游离而出。霎时间,原先凉快的修炼室变得炙热起来……
一刻钟、两刻钟、半个时辰、一个时辰……长时间的修炼后,林思孝已然顾不得其他,只是一味地朝火焰中注入黑气。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精疲力竭的他脑子里“嗡”了一声,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复盘了几遍修炼的过程,毫无头绪的林思孝转而回忆起梦境中的战斗。早已成为历史名词的龙族、昔盛今衰的鬼车族还有许多业已叫不出名字的人族势力……一个个身影,一幅幅画面在林思孝脑海里回荡。回想着战斗中的场景,林思孝竟莫名地感到熟悉。这地方的名字我一定听过。林思孝皱着眉头,心底苦苦思索,却被门外稍显急促的敲击声断了思绪。
听着敲击声,被打断了思绪的黝黑青年起身。顿时,修炼室里响起了“咚咚”的脚步声,颇显不满之色。很快,响亮的脚步声便停了下来。紧接着,修炼室紧闭的石门打开,露出了一道腰间挂着两柄长刀的身影。“怎么是你,有什么事?”依旧赤裸着上身的林思孝眉头紧皱,眼中带着些许惊愕。“子养兄,七将军在门口等你,有要事相商。”李勋创神情严肃,不似先前。“这才多久,怎么又有事了?”林思孝不解。“多久?你在这修炼室里待了三天了!”“三天?”林思孝愣了下。“好了好了,衣服快点穿好,走了。”看了看一脸着急的李勋创,林思孝赶忙朝自已扔在地上的衣服跑去。一弹指的时间过去,穿好黑衣的林思孝再次跑回那个腰间挂着两把长刀的年轻人身旁。而后,一人一妖并排,迅速离开。
楼外约莫四十步的距离,神色淡然的中年文士静静伫立,悄无声息地打量着从楼中走出的一个又一个士兵。他的身边,不时有身着白色铠甲的士兵匆匆而过。但即使是最匆忙的士兵,也会在路过他身边时给他敬一个军礼。文士也总是毫无架子地回敬他们一个标准的军礼,才重新将目光移至安神楼的大门。大概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一个身着黑衣的黝黑青年和一个腰挂双刀的年轻人站在了文士跟前。李助刊微微点了点头,转过身去,快步离开。李助刊身后,一人一妖俱各会意,迅速跟上。
半个时辰过去,李助刊一行修士站在了一座重兵把守的平台前。“七哥,咱们要去哪?”李助刊身后,按捺不住心中疑惑的年轻人赶忙出声。“去诺伦行省。二哥的命令,这次在那定我军入京的人选。”李助刊声音平淡。“咱不等十一姐?往年……”“她已离开。”李助刊开口,声音平淡。简短的对话结束,一位看守平台的士兵走上前来,验明身份,让这三位修士走上平台。上了平台的林思孝低头,看着平台上镌刻的阵纹,眼中闪过惊讶——这平台上刻了一个相当繁复晦涩的阵法。不等林思孝细看,阵法的纹路上突然亮起了强烈的光。一刹那的时间过后,平台上已无三人身影。
诺伦行省首府,乌尔德城。一座同样重兵把守的镌刻阵纹的平台上亮起了强烈的光。下一刻,二人一妖三道身影突然出现在平台上。“七弟、十三弟,好久不见。”伴随着一道洪亮的声音和一声兽吼先后响起,台下的士兵让出了一条路。台上,三位修士循声望去,一位骑着一头形若狻猊而头生独角的巨兽的身披赤甲的中年武将映入三位修士眼帘。“四哥,别来无恙。”李助刊看着中年武将,敬了一个军礼。“七弟,都是自已人,别整这些有的没的。来来来,今天的会开完后,我请你们喝酒、看戏!”说着,长须盈尺的中年武将大笑几声。“那便多谢四哥了。”李助刊神色不变,声音听着倒挺愉快。而后,三位修士有序走下平台,来到武将跟前。武将拍了拍巨兽的背,巨兽摇晃着脑袋,调转方向,朝主人的宅邸走去。
“七弟,这小子是谁?柳筠人呢?”行走途中,骑着巨兽的中年武将注意到了文士身后跟着的黝黑青年,对着李助刊开口。“此人是我新收的亲卫,名唤林子养。”李助刊回答,声音中带着恭谨,“至于柳都尉,因其念及军中不可无主,自请留守,故而未至。”听到这话,中年武将点了点头。随即,他的手中变戏法似的多了一枚血红色丹药。“喂!小子。”中年武将转过头,看向跟在文士身后的黝黑青年。觉察到中年武将意思的林思孝欲言又止,将目光放到了文士身上。察觉到林思孝投来的目光,文士点了点头。林思孝会意,上前,双手接过丹药,塞入自已的储物袋中。“小子,这是血煞丹,服下后可在一盏茶的时间内大幅度激发潜能,关键可保你一命,对身体也不会有什么伤害——这等宝贝,可是只有咱第十一集团军才有,其制作之法……”“四哥。”李助刊出声,打断了中年武将的述说。中年武将愣了愣,猛地意识到自已失言,随即闭了口,再不言语。
众修士安静地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一栋红砖尖顶宅邸进入三人一妖的视野。宅邸四周,环绕着一堵极高的围墙。围墙顶,斜插着一根根长长的尖刺,看上去颇显大气。不多时,三人一妖站在了两扇同样极高的锻铁大门外。林思孝抬头看向那些尖刺,心底一惊——每一根尖刺上或多或少都挂着几具尸骸。“毕竟这儿离前线挺近的,偶尔也会有些不开眼的家伙摸过来……”中年武将看了眼仰着头的黝黑青年,有些满不在乎地开口。忽地,他愣了下,右手猛地一握,再摊开时,掌中赫然多了一块发光的紫色晶石。而后,他又拍了拍巨兽的背,再度调转方向:“七弟,你们先进去,我还得去接五弟。”说着,他胯下的那头巨兽跑了起来,扬起阵阵烟尘,载着自已远去。李助刊望着中年武将离去的背影,敬了一个军礼,直至离去背影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礼毕,李助刊对着那两扇极高的锻铁大门,举起了自已的银色令牌。不等文士开口,大门便自动朝内打开,露出一条长长的红毯。红毯两旁,每隔约莫五步的距离便有一位身着赤红色铠甲的士兵。士兵们均手持眉尖刀,神情严肃,身板挺得笔直。李助刊扫了一眼,脸上神情虽未有变化,心底却已是暗暗称赞。而后,他朝这群战士敬了一礼,这才继续向前。
走了约莫六七十步,这二人一妖站在了宅邸的大门口。一个身穿红袍、皮肤白皙、长相偏阴柔的男子迎了上来:“三位大人请随我来。”李助刊没有说话,微微点头。紧接着,一行人在红袍男子的指引下,上了三次楼梯,最终停在了一个紧闭着门的房间外。眼见四下无人,李助刊看向引路的红袍男子,眯了眯眼。察觉到目光的红袍男子低着头,拱手一礼,缓缓退下。
突地,站在文士左后方的李勋创迅速拔出了自已的双刀,转身,跃起,朝保持作揖姿势、缓缓后退的红袍男子砍去。与此同时,站在文士右后方的黝黑青年身影业已消失。红袍男子不慌不忙,挺直身板,向后轻轻一跳。李勋创的双刀砍在光亮的地板上,发出一声脆响,却连个痕迹也没留下。而林思孝已然“飘”至红袍男子身后,手中朱红长刀浮现,劈向其右肩。红袍男子头也不回,侧身躲过劈下的长刀,顺势推出一掌。林思孝举拳以应。“啪”的一声,一人一妖拉开距离。红袍男子退了一步,黝黑青年退了四步。正当红袍男子想要乘势攻击时,李勋创挥舞着双刀,又冲上前来。红袍男子脸色沉下,猛地挥出一拳。李勋创交叉双刀格挡,却仍退了数步。击退了李勋创,红袍男子再次将视线转向了半跪在地、喘着粗气的林思孝。忽然,他感觉到一丝凉意,紧接着,他眼中的整个世界转了起来——伴随着脖颈上殷红喷洒,他的头旋转着,掉到了地上。下一刻,手持青玉色刀柄的李助刊凭空出现,面无表情地看向那具已经趴在地上了的无头尸体:“搜。”
李勋创收刀入鞘,点头听命,开始对无头尸体进行搜身。很快,他便在扒下的红袍内侧发现了一个图案——一个三头六臂的怪物。“七哥,你看这。”李勋创指着红袍上的图案。“阿修罗同盟……”李助刊皱了皱眉头,扫了一眼,“看来这次选拔不会太平了。”“阿修罗同盟?”林思孝起身,走至文士身旁,声音中带着疑惑。“同盟的事暂且按下不表——子养,带上尸体,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亟需提速。”李助刊答非所问,身形已然模糊。“是!”李助刊身旁,一人一妖齐齐回应。紧接着,李勋创的身形“飘”了起来。林思孝赶忙取出自已的储物袋。储物袋随心而长,化作一人多大小。林思孝略显吃力地抬起尸体,将其塞入袋中。而后,黝黑青年又将储物袋化作一掌大小,托于手中,身形则在一瞬间变得飘忽不定,跟上两位将军的脚步,随他们远去。
“嗯。时至今日,十二本《警世纲要》的内容,未忘却吧?”途中,一步一残影的李助刊有心考察,暗中传音,音色淡然依旧。奋力追赶的林思孝早已是汗如雨下,只得调整呼吸,方才暗中传音:“自然,《警世纲要》里主要是对先皇穷兵黩武,以至引发叛乱的整个过程进行叙述和批判,同时也简略描述了帝国周边的形势。”又问:“帝国以北,形势如何?”答:“至书成,北境之势力十有一,其大者有四,一曰金衣、二曰霍利迦、三曰钵那、四曰罗睺,皆为国,与我朝接壤,又同气连枝,故号为北境四国。余者或教或门,或宗或派,尽不足挂齿者矣。”
听见黝黑青年的传音,有心考察的中年文士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再次开始传音:“这阿修罗同盟的前身其实便是那北境四国。先皇穷兵黩武,曾大肆向北开疆拓土。在共和军之乱爆发后,帝国为了应付各地叛乱,不得已调走了驻扎在北边新占土地上的部队。北境四国乘此良机,联合起来,收复了本就属于他们的领土。叛乱平定后,义父念及疆土不可少亏尺寸,朝四国边境增兵。四国畏惧,又联合起来,订立互保盟约,组建中枢协调机构。此后,他们出于各种考虑,又加之两位说客的奔走,朝这个中枢协调机构让渡大量权利,最终形成了这个阿修罗同盟。更糟糕的是,随着两年前那两位说客一同突破帝级,整个同盟已有四名帝级强者坐镇。近一年来,蓄谋已久的他们三面扩张,几乎将帝国以北的所有土地收入囊中,又屡次与我军发生摩擦,野心可见一斑……”
忽地,李助刊停止传音,停下脚步,看向走廊旁那几扇沾上泛黑血迹的门,又看了看地上从一扇门里流出的成块乌黑,眯了眯眼:“我们到了。”“七哥……确定是这?”李助刊身后,气喘吁吁的李勋创嗅着走廊里浓郁的血腥味,皱着眉头,断断续续地开口。李助刊点了点头,走向那扇血迹最少的门,毫不犹豫地转动了门上光亮的把手。霎时间,一股浓郁程度更甚先前的血腥味从门里传出。闻着这浓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李助刊神色不变,对着门内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兄弟姐妹们,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