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台上,几位背上插旗、戴着不同脸谱面具的戏角各持枪刀,伴着一旁急促的鼓声,缠斗在一起。戏台下,一队队身着黑色盔甲的士兵站着,军容整肃。士兵身旁,伫立着一匹匹装备齐全的黑色天角兽。从远处看,好像一大团黑压压的云。一个时辰后,一位戴着黑色脸谱面具的武生手起一枪,顺着鼓点的节奏,将一名戴着滑稽面具的武丑刺下戏台。武丑颈部见红,喷出大量殷红,很快便没了气息。“杀!杀!杀!”伴随着滑稽武丑的死亡,台下的士兵整齐划一地挥舞着手中的弯刀,声音响彻云霄。而后,鼓声停止,其他戏角退立一侧,将戏台中心留给了那名带着黑脸的武生。戴着黑脸的武生枪尖点地,一手扯下带着的面具,扔到戏台下,露出面具后那张惨白的脸。“出征。”摘下花脸的武生声音中充满威严。因大戏落幕而停止的鼓声伴随着话音再度响起。在急促的鼓点中,一队队的士兵翻过身,骑上天角兽,有序飞离现场。地面上,武生们纷纷抬头,目送士兵们离开。
待最后一只天角兽载着战士飞离现场,一名站在戏台边缘、戴着红色花脸的武生朝戏台中央的武生拱手:“殿下,高进琼提兵仅有两万,再加上当地保安支队,总数最多不超过三万五千。而樊赤、张三公两部兵力已达十一万,且他们身后还有黄赋菊那个屠夫的军队。要是他们暴起发难,只怕……”戏台中央的武生静静地听完戴着红色花脸的武生的述说,微微摆了摆手。只见戏台上的武生一个接一个地凭空消失。几把兵器落到戏台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到最后,戏台上只剩下先前有过对话的两名武生还在场上。“我明白——那是探子传不清楚情报的问题。我这不是要带四万寒鸦队驰援么?”“如若最坏的情况发生,敌人倾巢而出,那也不见得够啊。”戴着红色花脸的武生说出心中的忧虑。“兵如锋刃,在精而不在多。七万五千精锐,再加上我们勤加修缮的防御工事,守城绰绰有余。周奇谦,你这胆气不足的毛病得改。”话落,摘下面具的武生将食指放在嘴边,鼓起腮帮子,吹了声口哨。不多时,一头体型健壮、毛色油亮的黑色天角兽扑扇着翅膀,从天而降。摘下面具的武生一手抚摸着天角兽的皮毛,一手将长枪轻轻掷向周奇谦。周奇谦也将手中泛着白光的长刀掷出。两把兵器在空中碰撞,溅起几颗火星。片刻后,两把兵器落下,红缨沾血的枪被周奇谦紧紧握住,长刀则在距离摘下花脸的武生还有几步远的地方“定居”下来,半截刀刃插入戏台,给这刚死过人的戏台再添几分杀气。
摘下花脸的武生伸手,插入戏台的长刀发出一阵颤动。不久,长刀飞出,落入摘下花脸的武生手中。“守护后方城池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威严地撂下一句话,摘下花脸的武生翻身,跨上天角兽。那头天角兽长嘶一声,载着摘下花脸的武生腾空而起,与先前离开的战士们一样,消失在蓝天中。戏台上,一直戴着红色花脸的那名武生终于摘下了自已的面具,露出布满汗水的额头和因伤痕而破相的脸庞。而后,周奇谦松开了自已紧握长枪的手,任凭长枪摔到地上,发出“叮当”的声响。那手中黑红交杂的血渍,略显狰狞。望着那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的蓝天,周奇谦忽地想起了那位被世子一枪刺死的伶人在开戏初的唱词:潜蛟囚樊笼,寒鸦栖梧桐。长风迷人眼,鸣雷震苍穹。身坐九龙位,耳充四海恭。举杯无故友,抬眼尽葱茏。月升沉戏舞,日落途已穷。满城枯骨累,都付笑谈中。“这不会是世子的谶语吧?”周奇谦心中冒出个大胆的念头,随后又失笑着摇了摇头,甩掉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离开了戏台。在他离开后,一阵狂风袭来,整座戏台在狂风的摧残下轰然倒塌……
万里之外,一座整洁干净、条件尚可的茅屋中,穿着崭新黑衣的林思孝吐出一口浊气,缓缓睁开双眼,活动了下自身的手指。这就是《逐光瞬步》?林思孝感受到身体的变化,有些惊喜。离开审讯室后,他又走过了一段七拐八弯的路,最终在一扇铁门前停了下来——李助刊一个人站在敞开的大门口,李勋创和那个名叫柳筠的说书人似乎已经离开。“跟本将走。”见到林思孝的身影,李助刊淡淡开口。林思孝点了点头,朝李助刊靠拢。一人一妖出了审讯嫌疑人的阁楼,走过几处正热火朝天地操练的军营。最终,在李助刊的带路下,林思孝停在了一间茅屋外。门前,一位身穿盔甲的战士站着,身形笔直,好似一座雕塑。李助刊看着那位战士,庄重地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随后,他头侧了侧,示意战士离开。战士会意,朝着李助刊回礼,而后,小跑着离开。李助刊目送着战士远去,而后走进了茅屋。文士身后,衣衫裂开一道口子的林思孝静静跟着。
茅屋里十分干净,各种器具整齐有序地摆放在相应的位置。正当林思孝左顾右盼之际,李助刊回过头来,将一本书塞进了林思孝的手里。“嗯?”林思孝愣了下,“这是啥?”“一本关于身法的功法,你练练吧,对你在军中活动很有帮助。”林思孝微微摇头,暗中传音:“你知道的,‘妖人永隔’,我不能修炼人族功法。”“我知道,这是通用功法。”“通用功法?那是一个势力极其重要的战略资源。即便神轩帝国已经衰落,你也搞不到吧?”林思孝显出狐疑的神色,依旧用的传音。“谁说这是帝国的功法。”李助刊的传音令人难以察觉情感波动,“它来自虚空之上。”“虚空之上?”林思孝更加迷糊。“你试试不就清楚了吗?”李助刊结束话题。话落,林思孝半信半疑地翻开手中的书,低头浏览起来。
“欲练此功者,须怀火烧眉毛之感,更兼有从容不迫之心,随心而行……另须心无旁骛,杂念颇多者,运功须慎之又慎……”见林思孝低头浏览,李助刊在一旁抓过一张板凳坐下,开口讲解。林思孝静静听着,时不时提出问题。李助刊也一一地予以解答,看上去就像一个悉心教导徒弟的师傅。一炷香的时间过后,李助刊站了起来:“军中多务,本将就不逗留了。”说着,李助刊朝着林思孝敬上一个标准的军礼。林思孝虽不乐意,但还是放下功法,挺直腰板,回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见此,李助刊满意地点了点头,放下几块下品灵石,又从自已的储物袋中掏出一套崭新的黑色衣裤,扔给林思孝,这才转身离去。离去之时,一道声音平淡的传音在林思孝耳旁响起:“放心,虽然《逐光瞬步》其性属阳,与你族天赋神通相斥,但运功时灵力并不若大潮翻涌,而是如涓涓细流,十分平和。”听着传音,林思孝沉吟片刻,换上那套崭新的黑衣。随后,他盘着腿,席地而坐,闭上双眼。随着林思孝双手挥舞,茅屋里的灵气发生波动,开始朝着林思孝的丹田涌去。
“不够。”林思孝眉头紧皱,感受着那仿佛一个无底洞般的丹田,一个个纷繁复杂的手势自他手中展现而又消失。半晌,林思孝实在无法忍受,咬了咬牙,抓过一块灵石捏碎。刹那间,一股精纯而温暖的灵力融入林思孝的掌中,顺着林思孝的经脉流淌,最终和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灵气一道,进入林思孝的丹田。忽地,林思孝感受到了一股被窥视的感觉,与先前在那个简陋的房间修炼时的感受别无二致。是那股有问题的灵力。林思孝心中有所觉察。经过一番思索,他沉下心神,丹田中的景象顷刻间了然于心。那是一个类似瓮的容器,里面翻腾着大量金黄的液体。林思孝细细搜寻,在丹田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了一团颜色与周遭略有不同的液体——这便是窥视的来源。“李勋创偷偷给我服下的丹药果然有问题。”再次发现那股灵力的林思孝没有像第一次那么冲动,而是回想了一遍来到人族后的经历,令自已沉下心来。随后,他心念微动,丹田内的灵力好似接到了某种信号,不断挤压着那团液体,试图将其逼出丹田。然而,尽管林思孝身上已经渗出了汗珠,可炼化依旧是收效甚微。方法不对?林思孝心里犯了嘀咕。片刻后,他试图操纵那团灵力主动离开,同样失败。林思孝并不气馁,他思考了会儿,头脑中灵光乍现。而后,他操控着丹田里的灵力包裹住那团与众不同的灵力,缓缓离开丹田外。这次成功了——那股灵力离开了丹田,进入了一条连接丹田的经脉中。
林思孝不敢大意,将那股灵力移出丹田,只是将其炼化的第一步。随后,林思孝小心翼翼地操控着包裹那团不寻常灵力的灵力,一遍又一遍地流过周身。灵力流淌的速度很慢,就像一条迟暮的蠕虫。林思孝很有耐心,没有强行操控灵力加速流动——要是稍有不慎,让那团灵力回流至丹田,那便会前功尽弃。不知过了多久,林思孝感受到那团不寻常的灵力变得稀薄,松了口气——利用流淌的灵力易被身体吸收的特点想出的办法奏效了。接下来,得把那团窥视他人的物质排出体外。林思孝思索着,操控着用以包裹的灵力游动,试图让其借此机会,离开自已的身体。
看着一切正按照自已的想法有条不紊地进行,林思孝原先紧绷着的神经放松下来。一个不留神,那团窥视他人的物质竟是从包裹它的灵力中“挤”了出来,朝丹田处流去。眼见着自已的努力即将付诸东流,不甘心的林思孝急中生智,掌中瞬间腾起黑气。随后,他一掌拍向自已的胸口,如刀割般的疼痛感即刻传来。紧接着,他嗓子一甜,吐出一口暗红的血。“呼——”林思孝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在那口暗红的血吐出后,那种令自已颇感难受的窥视感终于消失不见。
又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整,林思孝因炼化那股灵力而消耗的精力有所恢复,开始着手修炼李助刊留下的那本《逐光瞬步》。只见他又捏碎一块李助刊留下的下品灵石,温暖而精纯的灵力顷刻间融入林思孝体内,很快便顺着身上的经脉汇入丹田。感受到丹田里充盈的灵力,林思孝双手再度挥舞,一个个手势走马观花式的闪过。与之相伴随的,是一小股一小股灵力自丹田流出,流入不同的经脉。精纯的灵力在经脉中流淌着,滋润着林思孝的四肢百骸。一盏茶的时间过去,那些流出的灵力顺着林思孝变换的手势重新回流。地上,那本功法无风自动,一页页“哗哗”翻过,似在应和着林思孝的修炼。
两个时辰的时间弹指而过,林思孝身上的灵力似乎收到某种感召,开始朝外扩散。感受到修炼效果的林思孝再接再厉,捏碎了李助刊留下的最后两块下品灵石。不久,一股强大的灵力以林思孝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来。茅屋微微震动,一座座防护阵法有所感应,纷纷开启。片刻后,房间内激荡的灵力渐渐平息,开启的阵法光芒闪烁,渐渐暗淡下去,最终消失。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林思孝吐出一口浊气,缓缓睁开双眸,感受着身体的变化,有些欣喜——自已现在的身体构造,已与常人如出一辙。且浑然天成,并非像先前在仁天盟时那般强行拼凑。此外,自已那沉寂了三年的丹田也扩大了些许——停滞了三年的修为竟然有所精进。想到这里,林思孝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而后,林思孝定了定神,站起身来,小心地收好躺在地上的那本功法,朝那扇门走去。
飞翔的黑色天角兽上,脸色惨白的世子看着手中开裂的水晶球,嘴角竟微微上扬:“这个叫林子养的家伙竟然能炼化知著丹,不错不错。”遽尔,他话锋一转,声音变得威严起来:“但如果只有这样,依旧没有拒绝本世子的资格。”说着,世子的手突然发力,伴随着“哗啦”一声响起,水晶球彻底破碎,一片片散发着不同色彩的碎片自天空中落下。随后,那匹黑色天角兽突然加速,不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