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重的呼吸声是薛武安现在唯一可以听见的东西。
过了很久,他才发现那呼吸声就是他自己的。
脚下的步子好像有千斤重,迈开每一步似乎都困难得要命。但他的身子还是依靠惯性向前冲着,像一支离弦的箭。
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很模糊,天还没亮,虽然天边泛起了一阵鱼肚白,但还是很难看清百步外的东西。周围静得可怕,不知道是战斗已经结束还是薛武安听不见喊杀声。
慢慢的,周围的随卒越来越多,他们大都是被打散的征召兵,拿着手里的长戈,满脸的迷茫。
薛武安已经没有心情去理会他们,尽管他们都向自己投来疑惑的目光,但薛武安没有做出任何回应。他只是跑着,不断地跑着。
当他跑了很久之后,那个如同鬼境一般的战场终于进入了他的眼睛,渗进了他的耳朵,灌进了他的鼻孔。
他看到多到无法计数的随卒站在自己的前面,挤成了一团,排成了一个大到目不能及的人墙,这种阵却是毫无纵深,只是铺成了厚厚的数排。薛武安看见,那些穿着五花八门的随卒之间摩肩擦踵,推推搡搡,扭成一团,活像一团扭动的蠕虫。在这几排随卒的前面,是另一支部队,被随卒挡住看不清面容。他只能看见飘扬在半空中那巨大的旗帜:周。
这些随卒一边战斗一边后退着,虽然速度很慢,但退后的趋势却无法避免。薛武安看着混乱的情景,下意识地拔出了腰间的墨守剑,正在犹豫要不要上前,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大喊一声:“武安,小心!”
与此同时,薛武安听到了一阵令人心脏骤停的马蹄声,似乎整个大地都在随着这阵马蹄声而颤动,最令人惊恐的是,那阵马蹄声引起的震动就在自己的身边。
他猛地向右边看去,离自己最近的一匹战马的前蹄已经翘起,距自己的胸膛不足十步。
面对着骑在马上的骑士,他只能抬起头才能看得清他们的面容。但是那个骑士的面容却一直在薛武安的脑海里模糊不清。
他来不及思考,只是下意识地向旁边一扑,一阵风刮过了他原本站着的地方。在那名骑士的身后,还有数十个连成一线的骑兵,他们冲破了随卒最右边的阵地,如同一道洪水的浪潮一般压了过去。
三尺长剑已经是当今铸剑术打造青铜剑时可以达到的极限。骑士虽然是各国精锐,手里拿着的长剑也不会超过这个限度。
但是在马的冲击下,他们的剑锋就算只是蹭到自己,也足以将一个大活人分成两截。
所以薛武安连忙在地上向远处滚了两圈,但是那阵马蹄引起的震动仍然没有消失,他不知道自己面前到底有多少秦军的骑士,只好把手中的剑举了起来,做了一个自卫的动作。
这个动作非常蠢,但却没人在意它蠢不蠢。
等待那阵震动缓解,薛武安才敢抬头看去,那些秦军骑士虽然冲破了随卒的防线,但挡在他们前面的却是新的障碍。
康虔穿着一身青铜片甲,拿着一把宽刃长剑,就冲在骑兵的最前面,向这些突破防线的秦军骑兵冲了过来,他的身后是滚滚的烟尘。
这一次,两支骑兵冲击在一起时爆发出的响动几乎让人耳聋。马匹痛苦的嘶鸣,两剑相互撞击的声音,骑士们被砍中倒下时的惨叫,一齐灌进了薛武安的耳朵。
当他再次抬起头的时候,那支突破防线的秦军骑兵已经被砍杀殆尽,那个看不清面容的秦军骑兵早就不知被谁砍杀了。
“康虔将军!”看着康虔,薛武安心中稍微安定了一些。
康虔听到有人叫他,便催马转过身来,他满身都是血,连脸都染红了,活像一只从鬼境里爬出来的恶鬼。
“薛少侠!”康虔的声音里既有惊讶也有不屑。
也许是自己的狼狈让他不满吧,薛武安苦笑着想。他刚才的动作虽然看上去有些猥琐,但至少他保住了性命。
“康将,上将军呢?”薛武安用尽力气喊道。
“那个方向便是!”康虔向西南方向一指,薛武安看去,却除了蠕动的随卒之外看不到任何东西。
薛武安正要再问些什么,忽听南边一阵喊叫,康虔回身一看,似乎看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脸色煞白。他举起手中的长剑,大喊道:“结队!敌人的兵车来了!”
兵车!
现在挡在前面的全部都是随军步卒,如果兵车冲击阵线的话,那随军阵线很可能全线崩溃。薛武安大声问道:“康将军,我们的兵车呢?”
康虔有点不耐烦地回头看了他一眼,“聂平充当先锋去冲击围困卫军的秦军去了,公子班和公子朋正在和外围的秦军交战,我们被秦军截成了两段,你们快去保护上将军。”
说完,他咬了咬牙,大喊道:“诸位将士!随我去抵挡秦军兵车,跟我来!“
他一扯马缰,用剑身一拍马臀,那马便一跃而起,向南边奔过去了,那些密密麻麻的骑兵也连忙催马跟在他的身后,向南边而去。
他们竟然要去阻拦兵车!
兵车的正面冲击力之强,远远超过骑兵。但是眼下除了咬着牙上,可能也没有其他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