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炮轰鸣,三门弗朗机炮一起打出铁砂,整个巷道都被笼罩,一瞬间墙头瓦片横飞,血肉之躯断无生理。
然而巷道中传来一阵细砂敲打金属之声,似雨打钟磬,忽然金光一闪,一把巨大的金刀自硝烟中横劈出来,将三架炮车一起斩碎。人影飞闪中,五虎门高手自屋顶落下,段雨晴用刀指着为首的人,喝道:“说!是谁指使你的!”
那人面容扭曲,很快口鼻流出黑血,已然服毒自尽。
不远的茶楼上,有人放下千里镜,叹了口气,说道:“快禀报本兵大人,行刺失败了。”
有人打开笼子放出一只信鸽,茶楼的大门已经被一脚踹开,楼下几个放风的人和靖海军交手,惨叫声中,楼道里已然全是士兵冲上楼梯的声音。楼上的人一起喝下毒酒,对着北方遥遥参拜,齐声道:“我等已报皇恩!”说着话便已经七窍流血,然后一起把已经准备好的镪水浇在自己脸上。
待靖海军冲入,地上已然都是面容被烧得辨认不出的尸体。
在数里外的岸边,南京兵部尚书王在晋一面接受许多福建官员拜见,一面微笑着议论着今天的下水典礼。炮声传来,没有一人惊慌,因为大东山炮场每天都有炮声,就算是近了些,听到的人也只会觉得是礼炮。
有人对王在晋附耳说了几句,王在晋微微叹了口气,面上笑容不变。
人群欢呼声中,地面微微颤动,五具高大的机甲从街道当中映着辰光走来,四周数以万计的百姓一起兴奋高呼:“真武雷神!真武雷神!”
王在晋的表情此时才真的变了。但是所有的官员也都在兴奋地望着机甲威武的姿态,没有人看到他的表情变化。
李成风在数十部将簇拥下行来,四周靖海军盔明甲亮,将观礼台团团包围,泉州府兵、锦衣卫都知趣地退开,一转眼,所有的防务就已经悄无声息全换成了靖海军的人。
李成风对王在晋施礼道:“刚才遇到一些刺客想刺杀本将军,已然悉数被靖海军剿杀。不知道本兵大人有否受到惊扰?”
王在晋一脸愤然的神情大声道:“朗朗乾坤,竟有刺客!老夫身在兵部,岂会怕死!将军不必迟疑,赶快捉拿逆匪,就地正法!”
李成风哈哈大笑,王在晋也哈哈大笑,两个人一副识英雄重英雄的样子,一团和气。李成风命人端上花茶请王在晋品尝,王在晋大呼好茶!连声问哪里来的,又赞道:“无愧人间第一香!”
靖海军将士都私下冷哼,端茶的婢女都在一旁心道,怎么不噎死你!
许三宝登上专门修建的晋江瀚海台,此处是下水闸的入江口,自从宝船厂修缮以来,还是第一次正式启用。在此之前,没有一个人知道这里能有船开出来。
河道内传来蒸汽机的嗡鸣声,青烟袅袅,只见六条体积等同于四桅大帆船的黑船,从宝船厂水道里出现。
许三宝驾着真武雷神,伸手揭开第一条船头的红布,露出船头“定远”二字,这条船便算是完成了“启眼”仪式,四周鞭炮齐鸣,定远号对着天空鸣放礼炮,所有的百姓都一起欢呼雀跃。
定远号在晋江逆流而上,没有使用船帆。明轮护甲板上一个巨大威武的虎头,在阳光下映着波光,在湍急的江水中以每时辰三十里的速度逆流航行,只用了两刻钟就从泉州城湾口逆行到西关码头,掉头回转,驶向石湖港口的靖海军泊位。
在场熟悉船速的船老大和一干海商都瞪大了眼,许多人在岸边拼命追着船跑,以步速计算船速。
六艘黑船后面,是十二条四桅大福船,大帆斜张,上面高高悬挂着“靖海”字样,竟在逆流中也可以达到相同的速度。船楼顶端冒起的烟柱却在昭告世人,这已经不是普通的福船。从看似传统的船体里传来蒸汽机的轰鸣声,船舷边列队的靖海军手持迅雷铳,向世人昭示着靖海军强悍的武力。
王在晋叹了口气,心里清楚地知道,要遏制泉州靖海军,将这力量收编给朝廷,已然是不可能了。
一匹快马在对岸空旷处急速奔驰,马上骑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大叫着:“请让让!让一让!”
那匹马已然跑得浑身是汗,四周人多,被阻住跑不动了,不得已停下来。
那少年惊呼道:“四节航速!这可是逆流啊!”随即看到一只脚踏车式侦查热气球从天空慢慢飘过,上面的人打着令旗,指挥船只回航。少年发出“哇!”的一声惊叹,眼睛便再也挪不开了。
几个随从满头大汗追上来,那少年当即叫道:“我不去金陵了!我要到泉州读书!”
一个老家人气喘吁吁道:“不要胡闹了!侯爷已经跟金陵那边说好了,房子都买了!钱谦益是江浙名儒,东林党魁首,入他门下,小侯爷他日便可直入国子监,大路通天,不可儿戏!”
“不用了,老家房子不是就在那边安平县么?”那少年兴奋地说着,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黑船和岸边的机甲,斩钉截铁道,“金陵那些学堂能学什么啊?我要读三宝学堂!”
忽然从一边的院墙里面传来嗡嗡的读书声,还有戒尺打人的啪啪声。
一个老儒气急败坏高声喊道:“你们读的是圣贤书!当泰山崩于前而心不乱,身处闹市而神如止水!岂可偶闻外间吵嚷就交头接耳?这样下去,如何可以成为治理国家的大能?那些人再风光,也不过是几个臭工匠!臭兵痞子!岂不知以文御武,武事不可耀吗?”
那少年隔墙听得发愣,瞅瞅前面挂的是“南林书院”的牌子,松了口气,说了一句:“当真是有病。武事不重要,还抗倭、平辽做什么?这样的书院,打死我也不要去读。”
一干家人都快要哭出来:“小侯爷……”
“不用说了!”那少年向往道,“听说三宝学堂只要成绩好,吃住全免的。即便成绩不好,十二龄以上也可以半工半读。就算你们不给我一文钱,我也可以自己去。”最后还要斩钉截铁强调一下,“我一定要去!”
下水大典无疑给三宝商会带来了巨大的利润,李华兰捧着订单簿笑得在床上打滚。
不光是花茶被以高额抢购一空,更得到了数百万元的巨额投资。湖广商会以一百五十万两银子入资,获得三宝商会百分之十的股份,成为靖海李家、许氏宗族之后的第四大股东。
其他八位小股东虽然势力不强,却分布大江南北,广开商道,商誉也被天下商人所赞同,入资除了银两外,自然还包括自己所拥有的商道资源。这样一来,三宝商会自然通行天下。
从订单上简单瞅一下,这一季最低可期许的花茶利润都有五百万两银子,简直是横扫天下茶行,足以让三宝商会开门见红了。
茶掌柜罗神清直接带了茉莉香片在京城收了一家茶庄,挂上新招牌,名唤“香长厚”,给所有喜好喝茶的王公大臣都送了一两茶叶。那些人喝了之后都简直疯了,打对折还把顶级香片儿“龙团珠”炒到了一千两银子一斤,就是最普通的花茶也卖到二十两银子一斤。
一时间京城流行茉莉香片儿,茶庄疯狂造假跟风,但是哪有那么容易跟的。这么贵的茶叶自然免不了成为馈赠达官贵人的佳品,哪敢买假,肯花钱的全都一窝蜂往“香长厚”去跑。自诩风雅的名士更是想尽了法子去整这茶叶,一些大儒、书法家、画家用诗文、字画来换茶叶,甚至有了“没有茉莉香,不成诗书会”的说法。
而许三宝关心的却是天下局势的变化,不时有船把最新的消息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