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用什么法子,可以在较短的时间内建立起对抗的力量?茅元仪说得对,光靠机甲也是不行的,何况他们连机甲都还没能试验成功。
而真正的威胁,大明变得垂死的原因——许三宝望着传教士给他的物价册子,河南的米价已经涨到了江南的几百倍。不是几倍,不是几十倍,是几百倍!北方各省都在造反,因此朝廷对于五金矿石才控制得格外严。大明原本就应该是被北方起义的李自成所灭的,现在除了努尔哈赤,又多了一个虎视眈眈的德川幕府。
但是如今的德川幕府,已经不是万历年间的丰臣幕府,看不上朝鲜那么点儿地方了。
他们想要的是垂死的大明。
三日后,大炮交货。
另有十门大炮将近完工,是朱坤仪直接拨付了二十万两官银,又四处征收矿铁的结果。武国侯还要继续造下去,接下来便是要二十门、二十门地交货。
这些银子在锦衣卫的虎视眈眈之下,总算没有变少太多。之前锦衣卫变本加厉地调查,到底谁在火药和矿石的采购过程中伸了手。结果发现,光是县官批示矿山可以开炉采矿,到卖出矿石,就已经卡走了一万两银子。
这还是在朝廷官员的“协助”之下。
武国侯倒也没杀人,只不过勒令全部给吐出来罢了。
现在这时候,他已经不敢开杀戒了。吕奉和沈翘楚纵然再无能,他也只能让他们先干着了。换个人来,还不如他们熟悉。
但是沈翘楚把银票和订单交给许三宝的同时,还有一份工坊“内迁”的公文。
“工坊和一应工匠内迁两百里?炮场迁址?”许三宝一怔,武国侯还是想要宝船厂么?但是这个命令里并没有要求他们交出宝船厂的地契。
“哦,这个侯爷有交代,”沈翘楚并没有太在意,“侯爷的意思是,倭寇将至,沿海之地太过危险,迁入内地比较安全。这是侯爷的一番好意,也是担心工期受到影响吧。许公子放心,一干事宜本官自会照拂。倭寇犯境,不光工坊要内迁,可能府衙都要内迁,早迁的自然是早占便宜。若是事情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跟难民一样内迁,那便连口粥都没处喝了。许记的用地乃是朝廷亲自挑选圈出,足见侯爷的厚爱啊!”
在沈翘楚看来,这是天大的便宜。许三宝却夜不能寐,想了一夜。
茅元仪怪道:“三宝,何事不安?”
许三宝思虑再三,咬牙问道:“朝廷可能想要放弃泉州了!”
茅元仪和宋应星等人都大惊失色,但是仔细推敲武国侯透露出的意思,边民内迁,不是不可能。
许三宝一夜未眠,一早找到武国侯,黑着脸道:“侯爷,那第二批炮,晚些再铸吧。之前说十门,都已经交货了。”
武国侯刚起床,发冠都没有戴好,披散着一头长发,一袭白衣,戴着那没有生气的黄金面具。
许三宝想,武国侯从来不参加宴会,一直都戴着这面具,莫非是因为脸上有难看的伤疤么?又或者,仅仅是为了扮威严,他年少便身居高权重位,若因面容年轻不能服众,戴个面具倒是个非常好的法子。
朱坤仪似乎还没睡醒,就听许三宝提议延迟铸炮,又见他的脸黑得像锅底,怔了一会儿,冷冷问道:“你什么意思?”
许三宝说:“我要先铸造其他的炮,用在船上的舰炮。倭寇就要来了,必须要造舰炮了。”
朱坤仪见他说话吞吞吐吐,不由得皱起眉头,先问了半天,了解到陆地上用的炮和船上用的炮,在许三宝的概念里似乎不太一样。然后又了解到他要先铸自家用的炮,因此朝廷的炮要以后再说。最主要的问题是,这些炮似乎不属于朝廷。
朱坤仪大怒:“你拿了我的银子,造你自己的炮?”
许三宝道:“最初侯爷让我造十门炮,我交货了。您让多造十门,因为节省了银两开支,还帮我找来了矿石,我也完成了。不过再造下去,矿石就不够了。过几天侯爷带着大炮打努尔哈赤去了,倭寇来了,我们泉州人死光光……”
朱坤仪听着,觉得许三宝话里有话,怒道:“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别绕弯子!”
许三宝直起身,愤然道:“侯爷,不带这么玩的。您逼着李家去抗倭,李家是心甘情愿的。泉州百姓万众一心在炮场做工,都以为是为了打倭寇。但是眼下铸的大炮,会用在泉州抗倭么?你我都清楚。这最初就是为了打北狄的炮,是配合骑兵作战的陆战炮。倭寇到来之前,侯爷一定会把所有的炮都运走的。要迁入内地的,不只是我们三宝工坊吧?”
朱坤仪咬牙道:“不错!不光是炮,人我也会带走!所有百姓内迁,放弃沿海!你,你的人,工地上所有的匠人,我全都要带走!”
许三宝道:“侯爷,我不是你的人!”
“放肆!”朱坤仪拍案而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大明还没有亡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