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意识中,他幻视一只正在打盹的猛虎,纵然一时没有危险却令人如芒在背。
十余年寒窗苦读,从一介农家子走到金銮殿上,谢拾终于得以面见这位九五之尊。于任何人而言,这都是一场漫长的跋涉。
网罗到英才的天子心情极好,下个月便是五十大寿的他宛如一位慈祥的邻家老伯,将三名年轻人唤起身,与他们叙起话来。
叙问内容颇为接地气,无非便是问三人的籍贯,家里的情况,又谈起三人家乡的风物,言语间一副对三人大有寄望的模样。
天子如此“推心置腹”,尚未经历过官场的年轻人哪里顶得住一时皆是受宠若惊,感激涕零,恨不能为天子鞠躬尽瘁。
当然,谢拾主要是“随大流”。
皇帝在别人眼中或许是至高无上的存在,于他而言,只是象征着最高权力的“符号”。毕竟仙境他都不知去过多少回。
谢拾并不会因为被皇帝另眼相看就激动莫名,恨不能肝脑涂地。甚至于宫中这些繁琐的礼仪,跪来跪去的,他并不喜欢。
只不过,天子的年龄足可做他祖父。谢拾将之视作长者,身为小辈拜一拜又有何妨同样的道理,与长者叙话,受长者夸赞,他身为小辈,言语恭敬也是应该的。
正因如此,他行礼谢恩皆是坦荡真切,不曾让天子意识到丝毫“不敬”,反而感觉这位年轻人言行举止都透着莫名的讨喜。
细细想来,他身上没有一般人面圣的拘谨,反而透着小辈对长辈的濡慕尊敬不得不说,两人也算是另类的双向奔赴。
天子讶异之余,心底竟不由自主地生出“谢知归就该是这般人”的奇妙感觉。
于是天子笑着招呼谢拾上前,道“谢卿大名,朕早有耳闻。不想昔年一纸文章谏提学的十岁生员,而今竟是大魁天下。”
天子主动提起当年之事,赞道“赤子之心,天然之质,此真读书人当年朕是如此说的,现下看来果然没有说错。”
不得不说,八年之前的一句评价,天子竟然还能一字不错地重复出来,无论是本身记忆力超群,还是提前做过功课,都足以说明对
谢拾的看重,足以令人大受感动。
谢拾拜谢道臣昔日年幼识浅,冒昧献言,幸得陛下赏识,江提学不弃。今日蒙陛下点为状元,定尽心竭力报君报国。”
谢拾笨拙地拍了一句龙屁。
他不太会说恭维话,多年来掌握到与人交流的首要技巧便是言语真挚,情真意切。想来这一技巧在天子面前应当也管用吧
好在年轻人的青涩在天子眼中反而是赤子之心,说话过于圆滑反而惹人生厌。
前提是天子心中早有偏向。否则,青涩就是“没眼力劲”,圆滑则是“少年老成”。
而谢拾前有谏书,后有对晋阳公主母女的救命之恩。若只如此也就罢了,一个小人物,天子不会一直记得。然而这些年里,谢拾文名斐然,入京赶考以来誉满京城,殿试上的一篇策论更是令天子惊喜不已。
策论言之有物甚至都不是最打动天子的原因,令天子大受触动的是其中拳拳心意
分明可以无波无澜拿到状元之位,偏要策论中“大放厥词”,难道谢拾不知其中风险唯有“忠君爱民”四字可解而已。
可见其赤子之心不改,一如当年
故而今日天子才会出言盛赞。
有如此印象在前,无怪乎谢拾感觉天子看他的目光十分亲切。
事实确实如此。谢拾的年龄对天子而言与孙辈一般,忠君爱国又有才华的年轻人,试问谁岂能不欣赏
一旁的江博物与申遇时看着天子与谢拾互动,又是讶异,又是钦佩,又是羡慕。
虽说天子同样待他们不差,但哪里比得上对谢拾这份明晃晃的偏爱与看重
惊讶艳羡者,何止他二人
入得殿中的都是四品以上官员。见了谢拾这份“殊遇”,纵然他们也忍不住心中泛酸。遥想当初他们中进士时可没有这等待遇。
莫非这就是“六元及第”的优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