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照,谢拾举步踏过门槛。
众人怔怔望着这道背影。
鞋子都跑丢了一只的读书人大摇其头,言语间甚是可惜“唉,小小年纪书就读得这般好,何必一时糊涂,枉送性命”
方才满嘴不客气的大汉却重重将手中的凳子腿砸在桌上“他娘的,半大孩子都有血勇,老子畏畏缩缩的都瞧不起自己”
他抄着半条凳子腿,追了上去。
走出不远的谢拾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回过头来,只看见夜色中咧出的一嘴大白牙。
“小兄弟,等一等。”
大汉钢筋铁骨般的手掌在他肩头轻轻一拍,让谢拾一个趔趄“某赵横也一起去”
守城远不是上下嘴皮一碰这般简单的事。
如谢拾原以为能到城头上放几支冷箭,然则守军自有默契,除非到生死关头人手不足,不然放他这个外人上去反而是添乱。
至于说仗着读过几本兵书便瞎出主意,且不说谢拾还不至于手眼通天认识一镇总兵,即便他当真有这个门路,亦不敢胡言乱语。
平日里读书实践也就罢了,在战场上实践兵法,损耗的可是活生生的人命。
然而,别的活他却是能干的。
运木料、运石块,乃至运金汁谢拾常年锻炼身体,哪怕力气不能与石头这种变态相比,与文弱书生四个字却不能挂钩。
一身月白襕衫的他混迹在粗布麻衣的民夫之中,本是格格不入。然而,随着月白襕衫染上尘土,少年的脸亦不知不觉蒙了一层
灰,他的身影竟是逐渐“泯然于众”。
石头超乎常人的体力在这一晚发挥得淋漓尽致,谢拾已经脚步蹒跚,他还健步如飞。就连赵横这个成年男子都被比了下去,他看着石头的身板几乎要放出光来。
“好材料”留着落腮胡子的赵横羡慕道,“这小子真是练武的好材料老子当年要是有他这副体格,何愁不能出头”
余光瞥见旁边累得坐倒的谢拾,他脸色微变,心道“这小子也是个狠人”
少年平日里执卷的手指已被磨出斑斑血迹,体力同样被压榨到了极限,却从始至终不曾抱怨一声,旁观者见之不由心惊。
赵横自问从未见过这样的读书人
“赵兄莫非曾是行伍中人”
谢拾歇一口气,好奇地问。
赵横愣了愣“为何如此想”
“实不相瞒,在下亦结交有出身边塞的朋友,观赵兄行走之间,步态与之有几分相似,是以冒昧猜测赵兄曾是行伍中人。兴许与我那几位朋友一般出自北地边塞。”
赵横默然一瞬,大笑两声。
“这你就猜错了。”他凌乱的须发间,只有一双眼睛透着天然的凶锐之气,他笑得前仰后合,“赵某真要是北疆三卫的兵,哪里能跑到福州来军法可不容情”
“是我想差了。”
谢拾也意识到自己犯了常识性错误。毕竟大齐的士兵可不是想退役就能退役的,更何况赵横身强力壮,岂能随意退出行伍
大概是见他面上实在困惑,赵横苦笑了一声“说来也没什么。家父昔年是平虏伯部下,曾追随平虏伯南征北讨。幼时我随家父练过些把式,如今都要记不清了。”
他眼中难得露出柔和的怀念。
“好在学过几手把式,赵某才能靠着走几趟镖,护送商队跑跑腿混口饭吃。”
平虏伯这个爵位几经波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