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问松田阵平在这世间上最意难平的事是什么,松田阵平想,那大概就是那一日在公寓楼下亲眼看见萩原研二死在爆炸里,而自己却无能为力吧。
萩原研二是他的幼驯染,是他的挚友,后来是同期,是同事,他们自幼就相识,命运也是紧密相连着的,他们青梅竹马,形影不离。
后来萩原研二死了,就只剩下松田阵平一个人了。
萩原千速这些年总说松田阵平变了。
他已经不再是为了“去揍警视厅总监”就年少轻狂的立下目标跑去警校的少年人了,他不再是那个不管不顾、随手都有可能和他人起争执的男孩了,就算还是想要固执的为萩原研二报仇,但他明显是会处理人际关系了,与其他同事之间的关系也变得更好了一点点,尽管还没有到萩原研二的那个程度。
……虽然也完全到不了萩原研二的那个程度。
萩原千速曾经也问着他,是不是有意的在模仿着研二?
——当然,她没有那样直接地说出口,是拐着弯问的。
松田阵平想了想,回答,也不是,他本来就会这些,以前说话能气死半个人也只是因为他不想、不情愿这样做而已,毕竟曾经有萩原研二兜着,他说什么话都是不怕。现在他有时候需要同事帮忙,自然也还是得要稍微处理一下人际关系的。
他说,千速姐你别听那些人胡说,他们一看我比以前好相处了许多,就说我变了许多,我现在说话还是能气死半个人的——哦,现在应该是四分之一。
他说,模仿hagi?我倒不会那么去做,我怎么可能会活成他的模样,我嘴里吐出的话不气人就好了,可从来没有像hagi那样花过……其他方面?嗯,可能会有一点吧,毕竟我和那家伙相处了那么多年,可能会在无意之中学过他的一些行为吧……
千速姐,不用担心我。
他朝萩原千速露出一个笑容,我可没有把自己刻意活成hagi,我还是松田阵平,也永远只是松田阵平,至于hagi他……他大概只是成了我这些年的执念吧。
说萩原研二成为了松田阵平的执念,这话说的倒也不错,毕竟为萩原研二报仇,是他如今最想要做到的事。
但如果能回到过去救下萩原研二……就算是松田阵平,他也是有这样的妄想的。
松田阵平经常一个人查监控、找线索查到半夜里,那些天来他的眼白总是布满着红血丝,连机动组和刑事部的同事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劝他还是要好好休息。
松田阵平听了,但从来不照做,空闲时间的精力仍然会死磕在那天的爆炸案里。
偶尔也会有疲惫极了实在是撑不住了的时候,他会倒趴在还在一遍遍回放那天监控的电脑前,沉沉地睡下。
这时松田阵平总会梦见萩原研二,梦里的萩原研二有时就站在他的对面,像过往二十多年一样朝松田阵平展露笑容,萩原研二会微微弯起眼睛,拖长着语调唤着他的名字:“小阵平~”,一如幼时那样腻人。
他们两人之间明明隔得很近,只隔了凹凸不平地面上的一条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裂痕,可每当松田阵平想要靠近萩原研二,那条裂痕却突然变成了巨大的沟壑,松田阵平怎么也跨不过去——
就像现实之中他们隔着一条生死之间的鸿沟一样。
但梦里的萩原研二有时会离他很远,他站在高楼之上,而松田阵平站在楼下,站位的配置与萩原研二死亡的那一日一模一样。
松田阵平在梦里无数次重演过这样的场景,每一次在梦里,每一次在爆炸之前,松田阵平都会向萩原研二嘶吼出那一声“快逃”。
他在梦里预演了这样的场景无数次,发出的声音撕心裂肺,他想要去救下萩原研二,他做了那么多这样的梦境,可其实他向来都不知道,在梦里,他是否有成功救下过萩原研二。
往往在吼出那句话后,松田阵平总想要做些什么,可他却又会在这时蓦然惊醒。
在一片漆黑之中忽然醒来,只有还在循环播放着监控视频的电脑发出微弱的光芒,照亮在松田阵平眼前,提醒着他现实的一切。
于是松田阵平也只是用手抹了一下脸,让自己稍微清醒一些,而后继续盯着那已经被他盯不出花的监控视频。
松田阵平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真的居然会有喊出那句话的机会来,喊出那句话的时候他的大脑都没有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身体却已经下意识地吼了出来。
但是接下来呢?
松田阵平想,接下来的话,梦境又要结束了吧,他又要回到现实了吧——说不准还回不去了,他也已经死了。
可是“梦境”却意外的还在继续。
电话那边的萩原研二愣了几秒,随后又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