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娉婷被带到楚家的时候,一直哭个不停。不过短短数日,徐家倒了,她爹娘都死了,从前往日交好的人全都避而不见,而眼下,能依仗的,也无非是一个楚昭。
“子兰哥哥!”徐娉婷一看到楚昭,就抓着他的手臂哭道:“你怎么现在才来救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为何要这么对我?”
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一夕之间从云上跌进泥泞,除了惊慌失措,就是不肯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娉婷,”身前的男子看她的目光仍然温和,“你日后就住在这里。”
“这是何意?我不能回自己家了吗?”徐娉婷急切的开口,“他们都是冤枉我爹的,子兰哥哥,你一定有办法,你有办法的对不对?”
楚子兰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徐娉婷的手渐渐从楚昭手臂上松开,她退后两步,眼里的慌张慢慢退却了一点,像是想起了一桩旧事,她问:“子兰哥哥,来的路上我听人说……他们说你大义灭亲,我爹带人逃走的时候,是你将他们拦住……这应该不是真的,是他们说谎对吗?”
楚昭叹息一声:“是真的。”
徐娉婷的神情僵住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带着哭腔喊道:“那我爹是不是你杀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爹对你这么好,他可是你的老师啊!”
娇美的少女脸上泪水涟涟,她总是趾高气昂,要么放肆的欢笑,要么跋扈的发火,极少有眼下这般脆弱狼狈的时候,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看起来才不像是“徐相的千金”,就如所有普通的女孩子一样。
楚昭走到她身边,掏出帕子,替她一点点拭去脸上的泪珠。若是从前他这么做,徐娉婷早已高兴极了,只是如今她再看眼前人,分明还是与从前一模一样的眉眼,神情温柔又耐心,可不知为何,竟叫她背上生出一层淡淡的寒意。
“我答应了老师要好好照顾你,”他慢慢的收回帕子,语气仍然同过去一般无二,又好像截然不同,“就一定会做到。娉婷,不要任性。”
“有些话,日后也不要再提。”他轻声道:“乖一点,一切都会过去的。”
……
夜色四合,禾晏与禾云生坐在屋子里烤地瓜吃。
在暖炉底下的细灰里埋两个地瓜,等过一阵子扒开灰,地瓜烤的熟透,还没剥开皮就能闻见香味,待剥开尝上一口,便觉得又甜又暖,香的恨不得让人将舌头都吞掉。
禾晏捡了一个大个的地瓜丢到禾云生怀里,地瓜太烫,禾云生拿在手里颠了颠才敢下嘴。
“禾晏,你少吃点。”他自己一边吃,一边还提醒对面的人,“听说肖都督令人给你做的嫁衣,是按你从前的尺寸做的,你这么吃下去,要是到时候裙子穿不上,临时找不到新的嫁衣怎么办?”
禾晏一地瓜皮朝他脑袋丢过去,被禾云生低头躲过去了,她道:“你姐姐我楚腰纤细,盈盈一握,怎么会穿不上裙子,瞎操心!”
“反正我是没见过哪个姑娘家出嫁前,像你这般能吃的。”禾云生嘀咕道。他看他们这条街上邻居家姊妹出嫁,别的新娘都是提前几月便开始饿肚子,好教自己成亲那一日看起来轻盈可爱,唯有自己家这个,生怕少吃了一口,没有半分要出嫁的自觉。
这样下去可怎么办,禾云生忧心忡忡的想,别到了肖家,旁人还以为他们禾家没给禾晏吃饱饭吧?
“你小小年纪,思虑怎么这么重?”禾晏语重心长的教训他,“爹都没你想得多。”禾云生大抵是当家的早,有时候禾晏觉得,他比禾绥还像爹。老气横秋的,还不如先前小一点的时候可爱。
“徐家的案子已经了了,肖都督这之后也没什么事了。”禾云生闷着头道:“这接下来要办的大事,不就是和你成亲了吗。禾晏,你怎么心这么大呢?”禾云生越想越气,“你就一点儿也不紧张?”
地瓜太烫,禾晏吹了吹,才咬了一口,含糊的回道:“不紧张。”
禾云生无话可说。行吧,合着这家里上上下下,只有他一个人紧张。
禾晏瞧他一眼心事重重的模样,笑道:“你想这么多做什么?不是离成亲还有些日子么,云生呐,你还小,不知道这世上之事,瞬息万变,明日是个什么场景,谁也料不到,何必给自己徒增苦恼。譬如说那徐家啊,过去是何等的荣光,谁能料到会有这么一日。”
说到这,禾云生也回过神,唏嘘道:“说的也是,当日庆功宴上,你与徐家小姐一道被皇上赐婚,眼下你的婚期将近,那徐家小姐的亲事,这辈子都不可能完成了。”他皱起眉,“当时全朔京的人都将你与徐家小姐比,说我们家比不过徐家,真气死我了,恐怕现在再也没有人会说这话。”
毕竟徐家已经倒了,而且这罪名极不光彩。
禾晏啃地瓜的动作一顿。
说实话,楚昭带人“大义灭亲”一事,是出乎她的意料的,这件事怎么想都不对。禾晏想来想去,都觉得这或许是楚昭做的一个局,只是他收局收的干净,也没什么证据,表面上看他是在师恩与君恩中选择了忠君,然而仔细一想,他在这件事中,实质上并没有任何损失,相反,既干净利落的与徐敬甫斩断了牵连,也暂且赢得了帝王的信任。除了他自己在塌上躺了许久之外。
但受伤这回事,可大可小,怎么说,全凭大夫一张嘴。毕竟也不会有人特意带着大夫上门求证,他是不是真的那般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