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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8章 机场送别（第1页）

夜晚，云岭地下城，北区机场。

袭击事件风波未平，北区机场全面戒严，成群安全部队士兵守卫在机场外围，步战车辆和武装机器人随处可见。

游默从车上下来，跟着姑姑游艺从安检口进入，在人影复杂的大楼内穿堂过巷，最终来到机场贵宾休息区。

早就等在门外的God一眼发现了他俩，并将他俩带入一处光影明亮的大厅，此时大厅内觥筹交错笑语嘤嘤，完全没有楼外执勤士兵的脸色那么严肃。

竟然是场酒会！

就在前几天，机场才遭遇了一场史无前例的袭击事件，总计有数百人伤亡。目前青苗会的嫌犯还没有抓到，死难者善后工作还没有完成，这群人居然还有心情在这里举办酒会？

游默皱着眉头，跟着God在人群中穿行，没一会儿，便在人群尽头看到了自己的父亲。父亲端着酒杯，头发油亮，一身正装，夹于四五个嬉皮笑脸的中年人当中，脸色随和平易，略微显得有些局促。God没有将他俩带上前，而是选择了一个靠近边角的地方坐下，这时候去打搅无忧俱乐部新任总裁和其他军政企高官的应酬显然不合适，毕竟大家都是来送别的。

“昨晚，秋昶集团的正式聘任函件已经下来了，从今天起，先生的工作会变得相当繁重，日程安排也会非常紧密，所以……小默，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也不多了。”God的脸上掠过淡淡的忧伤，这种情况是罕见的。

游默抬头盯着父亲，没有注意到God脸上的表情变化，“这是特意为我爸搞的送行酒会？”

“是的。胡治同长官举办的送别酒会，云岭各组织单位的负责人都来了。”

“呵，还挺隆重的。几点钟的飞机？”

“还有差不多两个小时。”

不知道为什么，坐在这群地位显赫的人群之中，游默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孤立感。这种孤立感来势凶猛，力大无穷，轻轻松松便将他的整个内心世界拍扁。他仿佛穿越了时空，乱入到了另一方奇妙瑰丽的平行世界。

十五年来，家即世界世界即家的概念固化了他的思维。他的日常生活永远都是：七点起床，跟着洗漱、吃早餐、目送父亲去上班、读书、做功课，然后吃午饭、午休、再读书、再做功课、目迎父亲回家，然后吃晚饭、被父亲检查功课和训责、上床睡觉。这就是他重复多年的固定生活，如果不是父亲领养了园园，让他有个妹妹作伴，他只怕早就得了失心疯，住进了精神病院。

他从来没有去过完美情人公司，也不曾想象过父亲的工作生活是怎样，当然了，父亲回家后也不会告诉他在工作上遇到什么糟心的麻烦，更不会跟他分享在公司遇到的趣闻轶事。在他的印象当中，父亲极少会笑，大多数时候都会摆出一张和耶稣基督同款的严肃脸，毫不客气地指出他哪哪不好哪哪不对，然后要求他改正并且下次检查——他对这种情形烦躁至极。

父亲的话并不多，很多“旨意”会通过God来传达，而后独自进入书房关上门，不允许任何人打扰。他对这种明明亲近却又隐隐分割的疏离感实在是又爱又恨，爱的是他能在这片情感罅隙里找到一丁点自由的空间，恨的是这种半好不坏的亲子关系时刻冲撞着他的生物本能。虽然没有样本参考，但他看过无数影视剧，影视剧里温暖和睦的父子和他现在的状态完全不一样，很多时候，他都会怀疑自己其实是父亲捡来的弃儿。

小时候，他幻想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在他想吃糖的时候，父亲笑着为他剥开糖纸。在他想要玩具的时候，父亲给他开来小车。在他想去游乐场的时候，父亲把他高举进过山车。在他想学游泳的时候，父亲为他挖出一片水池。他想坐在父亲的肩头看天，他想跟在父亲身后奔跑，他想在父亲的臂弯里耍无赖，他想在父亲的体温包裹下安然入睡……而这一切，都会以一张严厉无情的沉默脸孔作为结束。

更惊悚的是，这种严厉无情的情形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几乎从未间断过。他甚至怀疑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是否过于强大，才会在这种非人的成长环境存活下来，并且逐渐适应引以为习。

现在好了，他终于摆脱了那张严厉无情的脸孔，并且在至少三个月的时间内见不到那张严厉无情的脸孔。对于他的“解放战争”来说，这是一场重大胜利，他应该欢呼雀跃拍手称喝，哪怕以头抢地都不为过。可是现在，他坐在桌边，冷得像一坨冰。

不应该高兴吗？严厉无情的脸孔现在变得随和平易，难道不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吗？一个普普通通的公司职员，陡然变成了牛逼哄哄的无忧俱乐部总裁，难道不应该兴奋吗？这是老爸啊！托他的福，自己一个什么都不是的熊孩子，背上陡然长了一对翅膀，翅膀上还有“飞黄腾达”四个大字，难道不应该敲锣打鼓乐得合不拢嘴吗？

可为什么眼里有泪？

他低头，趁God和姑姑撇头望向别处时，偷偷抹了抹眼睛。虽然对那张严厉无情的脸孔讨厌至极，但那张脸孔在过去的十五年从未缺席过他的每一日。

是的，在进入无忧俱乐部之前，他从来没有离开过父亲超过二十四小时。

从来没有。

太陌生了，一切都太陌生了。

这不是他熟悉的场合，那个端着酒杯左右逢迎的儒雅男人也不是他的父亲，他来到了另外一个地方，进入了一片似虚若幻的境地。在这片光线迷蒙的境地里，高婉秋从他眼前飘过，笑容明朗又美丽。高渐安从他眼前飘过，笑容酣畅又爽性。胡治同从他眼前飘过，笑容似有又似无。无数衣着正式的男男女女从他眼前飘过，笑容和谐又纯净。

每个人脸色都充盈着笑意，仿佛这是这个时代最本真的面貌。

终于，那个他快要不认识的男人脱离会场中心飘了过来，稳健有力地走到了他跟前。

“你们来了。”男人的脸色不见严厉也不见无情。

“哥，恭喜你，就是你的时间太紧了，都来不及回家吃个饭。”姑姑站了起来。

“没办法，总部那边已经有了安排。我不在的这几个月，你搬回来和园园一起住，我担心她会不习惯。”

“嗯，我知道。”

男人转头看着呆若木鸡的金发少年，用熟悉的腔调嘱托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安分点，别闹事。”

金发少年抬眼望着他，双颊苍冷，如同放凉的馒头，“有些问题憋在我心里很久了，我一直没有问。”

“什么？”

“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为什么你的头发是黑色的，而我是金色的？为什么我们一点都不像？”

此话一出，顿时惊得面前三人一阵错愕。

紧接着，金发少年微微摇了摇头，在未等到回复之前打出一个停的手势，“以前，我很想听你亲口说出答案，但现在，我不想听了。”

金发少年扭过身，准备离开。这种场合显然不适合一个穿着奇幻学院制服的人存在，也不适合一个控制不住眼泪又不能让眼泪留下来的男孩存在。既然想不出什么合适的告别词，那他还留在这里干嘛？

“如果是，麻烦早点回来。”丢下这句话，他信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