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蘅问。
“后来我联系上杜家佣人,知道小姐借住在人家家里,想想还是把小姐接来北京。”
邓菊英不想惹她伤心,没细说。
其实当时的借住是睡在走廊过道。没办法,老佣人自个家七八口人挤在一起,你多一口我少一口,日子过得紧巴巴,实在顾不上。
“像,太像了。尤其眼睛,和明少爷年轻时一模一样。”
邓菊英想说点开心的事,说给杜蘅看样东西,进到屋里,过一会儿走出来,手心展给她看。
是张老照片。
杜家用收藏古董的郑重来收藏照片,叁十多年过去,字迹仍然清楚。
左下角写着很小一行字:1944 摄于赴_前。
涂掉的是“美”字。
照片上西装领带的少年是十七岁的杜仲明,杜家大阿官①。
那年他获得美国公使馆签证,以完满惊人的成绩换取远渡重洋的自由,公费出国留学。
太平洋上有一艘大型邮轮等着他。
将把他送去一个不用天天擦拭叁块进士及第匾额,不用看满屋子可怜女人的地方。
对于那时的杜仲明来说,美不美国不重要,不管哪里,不用擦匾额不用看可怜女人,一定是个好地方。
所以,照片上定格的他,气质超迈,神采飞扬。
少年眼中对自身智力的清楚认知,因他的俊美而显得志向远大,十分吸引人。
这张照片曾经流传在浙江各大照相馆,成为无数少女春闺梦中人。一个漂亮小男人,直白地用长相告诉你,将来他也会是个顶漂亮的大男人。
“孙姑爷也瞧瞧。”
邓菊英把照片展在陈顺眼前。
照片上的人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一看就是读书人。陈顺把双手悬在疤疤赖赖的搪瓷盆上方,他不擅长夸人。
没有人可以把照片上满眼壮志,漂亮到不可亲近的少年与档案中用派克金笔自杀的杜教授联系到一起。
陈顺也不能。
这张照片对杜蘅来说不陌生。
家里原先摆过。
原来她的样貌变化不大,邓菊英凭着一张照片认出她是谁,可嬢嬢连听到她的名字都没有反应。
她问嬢嬢的记忆病看过医生吗?邓菊英点头。
看过,看过好些医生,现在最紧俏的就是医生。其中说法最可信的是身上还带着牛棚牛粪气味的一个主任。他说这叫中枢神经退化病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