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俩喊了声嫂子。
马玉莲不咸不淡地嗳了声,头也没抬。
在她背后,有轮陷着一把大镰刀的树墩子,刀劈斧凿的痕迹还在上头。
树墩子的伤没愈合,陈母的伤也没愈合。
这里原本是颗柿子树,陈父当年移栽进屋陈母就不大同意,村里人不爱在屋里种柿子树。柿子,逝子,寓意不好。
可陈父偏不信邪,说是等结柿子时,屋前看着漂亮。
还没等漂亮上,陈顺的二哥突然溺死。
老二一死,陈母疯了,一天夜里胡言乱语地去拔树,弄得满手鲜血,后来上大城市治病吃药才见好。四年前,马玉莲三个月大的头男被亲姥姥喂面条活活噎死,导致陈母旧病复发。
陈顺因此急返陈家坝,回到家乡照顾老母,在军马场做起指导员。
其实陈母大多时候能认人,也不疯,对小孩尤其是好,照顾起孩子眼珠一刻不离,马玉莲的两女一儿一直放给陈母带。
“三子领着媳妇回来啦,晚上搁家吃饭,妈给蒸花馍。”
陈母让宝路在炕上盯婴儿,自己牵着两个孙女出来,才看见鸡,哎了一声,“家里啥都不缺,让你别使这个钱,别使这个钱,咋回回这样买,两只大肥鸡怎么都得四块吧?”
“没使几个钱,妈你别操心,人闺女是小蘅的学生,便宜卖的咱。”
陈母用眼神询问杜蘅,她点了点头。
陈母笑了:“三子媳妇有本事。”
那边陈顺已经把东西撂下,往身上抹了把手,让两个奶声奶气喊三叔的小侄女到怀里来,他一手一个,把两个孩子轻轻巧巧抱了起来。
成年汉子拿他的力量逗孩子,像做负重训练,降落抬高数十下。
“飞高,三叔飞高!”
“再高,再高!”
孩子们咯咯直笑,陈顺眼也弯了起来。
画面十分温馨。
“家里有孩子,不能少肉吃。”陈顺冲两个小不点说,“三叔给你们做鸡汤喝,一人一个大鸡腿。”
“这是你大哥家的娃儿,不喊你爹。你喜欢,自个要一个。”
陈父忽的出声,打断欢声笑语。
他拿烟袋锅杆子捅开门帘,一张老脸拉着,走到外头才能看清有些佝偻的背脊。
如今他不止是村长,还是公社农场改革会的主任,大队支书。
大小是个乡官。
两个儿子里,他对三儿子最满意,也最不满意。
陈顺有能耐,打小就有能耐。
错就错在太有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