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着晃了晃手:“嗨,不认识我了?”“啊?”方恕白净的脸一红,青涩的笑了笑:“我是太震惊了,没想到拾雨姐你会来。”“不请我进去?”他这才反应过来,接过我的行李:“拾雨姐快请进吧。”屋子很老旧,四方小院子打扫得很干净,院子里有一颗大樟树,樟树下放着一块大石桌,屋檐下养了好多品种的花草,道不出名字。一只小黄狗被栓在了一隅,哼哼唧唧的没有吠,似乎对陌生来客很感兴趣。我拿了一片肉干递到了小黄狗面前,小黄狗嗅了嗅,腼腆的吃下了,然后摇着尾巴开始示好。方恕泡了茶走出来,放到了石桌上:“拾雨姐,请喝茶。不知道你要来,什么都没准备。”“也是我,来得太唐突了。”我喝了口茶,入口微涩,涩后齿间留香,回味无穷:“这茶真好。”方恕笑道:“是自家种的老茶树,初春采的毛尖绿茶。拾雨姐要是喜欢,走的时候我包些你带回去。”“好啊,先谢谢你了。”我轻啜了口茶,看了看四周,下意识问:“只有你一个人在家里吗?”听罢,方恕情绪低落的垂下了头:“我妈前一段时间走了,现在只剩下了我一个人。”“抱歉……”他无奈的笑笑:“没事,也许死亡对我妈来说,也是一种解脱,她这样疯疯颠颠的,有时候,真的不如有尊严的离开。”听说方恕家之前很富裕,父亲是地质局的副局长,他的母亲也应该会是一个知书答礼,仁慈温和的女人。却没想到,结果落得这个地步。我抿了抿唇,问他:“那你不上学了?”“学校我回不去了。”方恕嘲讽一笑:“或许这就是命吧,这是我的命,谁也改变不了。”“学校是怎么回事?”方恕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跟同学打架,被开除的。那所学校是所私立大学,学费昂贵又有许多富家子弟,我爸落魄后,就常遭到欺辱。我觉得很累,不上也没什么。”我想了想说:“继续上学吧,只有努力念书,提升自己,才会有出息。”他猛然抬头看向我,一脸难色:“以后再说吧,我……我现在连生活都困难,想去找份工作,这里的老家,是外婆的,我也打算租出去,然后去大城市打工。”我将茶杯放下,天边黑压压的一片,看似快下雨了。一阵凉风袭来,方恕赶紧拉过我:“拾雨姐,进屋去吧,我去升一炉碳火取取暖。”“好。”我往掌心喝了口气,走进了屋里,他很快升了炉碳火,很老旧的那种火炉,上面再盖上一床烤火被,很暖。“拾雨姐晚上想吃什么?我等会儿去菜市场买菜,做给你吃。”“我陪你一起去,古镇很美,想出去转转呢。”“好啊,明天我再带你到古镇上转悠,快过年了,你什么时候回去?”“怎么,我才刚来,你现在就赶我走呀?”我打趣儿的说,也知道他其实并没有这个意思。他青涩的俊脸一红:“不是的,我……我是想,好好陪你,你好不容易来一趟,也不知道这一走,什么时候才能再见。”我笑了笑,跟他在一起,就觉得自己也一下子年轻了,忘了很多很多烦恼。“我说着玩儿的,嗯……”我想了想说:“我出来旅行,短时间不想回去,不如在你这里过年吧?”他讶然抬头看着我:“真的?可是……你不回家团圆吗?”家?我失落笑了笑:“不回去,就陪你过年,还是你不方便?”“不是!”方恕慌忙摆了摆手:“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我真的高兴,你会来。”我将视线落定在角落里的吉它上,主人好像很久没碰了,都落了一层的灰。“好久没听你唱歌了,还唱吗?”“自从回来就没有唱了,但是拾雨姐你要是想,我只唱给你一个人听。”他拿过吉它擦掉了上面落下的灰尘,调了调音,转头笑问:“想听什么?”我想了许久,却一个歌名都想不起来:“不知道,你弹什么我就听什么。”“好啊。”他弹唱了首朴树的‘那些花儿’,目光在冷空气中与他相遇时,带了些暖昧的微热。看着他,却又不由得感叹最美的青春年华已逝,我全部的青春,给了裴瑾瑜,最后留下的,却是满目苍夷。我在这里暂时住了下来,很快下了今年的第二场雪,古镇的信号不是很好,从温哥华打来的国际长途,有意无意的错失了几次。大年三十那晚,我和方恕一起看春晚一起包饺子吃,在我的记忆中,竟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舒适的过个年。吃完饺子,方恕像个大孩子,将买来的烟花都搬到了楼顶,嚷着:“拾雨姐快来,我们放烟花啊!”我手里端了第二碗饺子,没舍得放下,一边吃着边去了楼顶。远处的烟花在夜空中绚烂盛开,时间短暂,却留下了最美的那一瞬间。人生如同烟花也好,至少它曾经壮丽的盛开过。那小子点完烟花,快速跑到我身后,替我捂住了耳朵,然后随着烟花冲上夜空的一瞬,大声喊道:“拾雨姐,新年快乐!”我笑着又吃了一个饺子:“新年快乐。”烟花看完了,肚子撑着了,躺在沙发里,突然有点想喝酒。“方恕,你家有酒吗?”方恕突然想到什么,说:“有自酿的葡萄酒,隔壁婶子送过来的,还在酒坛子里封着。”“去取来,我们喝一杯。”丫丫说得对,人生还是很美好的,吃饱喝足,还有好看的小哥哥。我没喝太多,我这酒品有点堪忧,怕喝断片了。“方恕,继续念书吧,我可以帮你。”我转头笑看着他。他抿唇垂下了头:“拾雨姐,谢谢你,但……我想靠我自己。”“你好好想清楚,究竟想要的是什么?假如人生有条捷径为什么不走呢?”“我只是不想靠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