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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许拥着她,低声哼唱童谣。
“不会做噩梦了,快睡吧。”
“嗯……”
东方稚合上眼,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只是事情总往自己不想看到的一方面发展。
次日上朝,有大臣回禀,说国都广安城中有人犯了谋杀之罪,按照连坐之刑,其属五家应当判刑,远亲邻居需要发配充军,至亲需随同犯事者一同入狱,听候问斩。
东方稚听了这话,沉着脸没有表态。
“广安城作为齐国国都,竟也有人知法犯法,理应用刑。”泰王东方承瞄到东方稚脸上的不自然,只是未受波动。
“泰王所言极是。”右相常五味出列,躬身说道:“此人明知我国颁下连坐却罔顾法纪,可见此人动机不纯。臣附议,希望王爷将其伍严惩,以正我国刑法之威,彰显公平。”
“他……”
“准了!”
东方承的话一下子掩过东方稚的音量,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
东方稚叹了一声,声音极轻。
早朝退后,东方稚本要回府,却被东方承拉去了书房议事。甫一进门,东方承便开门见山道:“稚儿,今日朝堂之上处决的那一桩连坐,你可是怨恨皇兄心狠手辣?”
东方稚抬眼望他,点了点头。
“那稚儿认为,这样的事应该怎么判刑?”
“这……”东方稚迟疑了一下,说道:“犯事之人的确该死,杀了一命,理应偿命。只是他的兄弟至亲未曾犯事,说不定一生里不曾作恶,是个良民。子霁只是觉得连坐太过重了,一人犯法,就连住在旁边的邻居也受牵连,是否不当?”关于齐国的事,兄妹二人一向坦言相告,彼此若有不对当场指出,相互督促。这一次,东方稚心里的愧疚感太大了,她根本没有心思去考虑这条刑法是否符合国情。
东方承听了,神色有些凝重。
“皇兄……”
“稚儿应该明白,连坐之法并不是用于所有罪项,犯事轻的人不会牵连他人,能害到别人的只是那些伤了人命、做了恶事的歹人。”
“子霁当然知道,”东方稚蹙眉,“只是后者也不一定需要这般。”
东方承叹了一口气。
“稚儿,你太心软了。”
见东方稚依旧放不下这件事,东方承便跟她讲了一个故事。
不知道是什么年间,也不知道是哪个君主当皇帝,在那一段时间,天下大乱,流氓强盗到处都是,他们烧杀掳掠无所不作,搞得中原大地乌烟瘴气,百姓哀声怨道。后来一次皇帝发兵镇压暴动,因为前去征战的将军很会打仗,不费多时便把当中几个强盗头目俘虏了,押往京城判决。皇帝对这些人恨得厉害,当即下旨处斩,没有回转的余地。
本以为事情会在处斩之后慢慢得到解决,谁知不如所愿,那几个被抓的强盗头子亲朋们为了替家人报仇,纷纷加入了闹事大军,一发不可收拾。也有部分不打算闹事的人,见皇帝对付流寇只不过是杀几个领头人,故也为了一些琐事在各地捣乱,横行霸道,欺压一方。
当坏人的良民越来越多,不屑朝堂的人也越来越多。
等到皇帝打算派兵将地方上所有闹事者杀个干净的时候,挥旗沦为贼子的人已经起义建军,说当今皇帝滥杀无辜,不顾百姓生死;后来他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跟朝廷开起了战火,战火一烧便是四五年,国家千疮百孔,即便平定祸事也到了气数将尽的时候。不出两年,这个王朝便灭亡了,归根结底,都是因为一开始的那波流寇。
故事结束,东方稚似懂非懂。
“皇兄跟你讲这个故事的用意,不是说现在那些贼子有颠覆朝堂的能力,也不是说天下百姓糊涂。皇兄只是想告诉你,每个人心里都会抱有一丝侥幸,处事不严,只会让某些人钻了空子,得寸进尺。所谓连坐,为的是杀鸡儆猴,为的是斩草除根。你可听说过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能用上连坐之刑的人都不是什么良善,他们的亲友即便无辜却也有包庇之嫌,作为掌权之人,必须要把事情处理干净。”
东方承自小在宫中长大,多年来又被大臣恶意推入立储之争,见过不少丑陋事。他的心态比东方稚要好上许多,愧疚或者有一二分,只是他深知自己不得不这样做。
他能理解东方稚,更明白这个家伙是个心软的姑娘家,处事不比男子干脆。
“子霁偶尔也有想过,坐上高位的人必须要忍受一份孤寂,想事情要比任何人想得全面,否则就不配坐这个位置。”东方稚有些感慨,但听过东方承的话,似乎好受了很多。
“做大事的人,总要学会牺牲,有舍才有得。稚儿,王朝总有更替,人生也必有老死,咱们作为当中掌握生杀大权的人更要妥善行事,不能让恶人觉得咱们好欺负。若说到无辜,咱们从一出生就已经比别人多了一重罪孽,如果可以为了更多的人过得好,让少部分人受罪也是无可奈何之举啊。”
东方承所说的罪孽,指的是他们生于帝王家,自小凌驾他人之上的权势。
是啊。
其实打一出生,他们便有过错。天子也不过是凡人,王爷也只是有血有肉会哭会笑的普通人罢了,但却因为王朝因为身份,他们从小身份尊贵受人拥戴,一直接受着其他人的付出,享受一切。自古多情无帝王,如果做什么事都要顾及到所有人的感受,那么这一件事一定做不成。
东方稚明白当中道理,细想了想,这连坐虽然严重,但也的确是现今最好的解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