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士多啤梨
离开病房前,护士担心语言不通的问题,还十分贴心地给于白青画了一张简笔画。
两片树叶——涂两次草药膏。
一根体温计,旁边标着个“Five”——一共量五次体温。
9:00AM——明天上午九点办理出院手续。
护士轻轻合上房门,卷毛跟着一起下楼缴费去了,昏暗的病房内又只剩下他和应晚两个人。
这所医院位于度柬尔近郊,隶属皇家军区管辖。条件虽然没有繁市的那几家三甲医院那么好,室内设施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但胜在安静,大门口站着执勤的皇家卫兵,安全系数也比较高。
床头柜上的立式台灯有些老旧,于白青用手试着拧了好几下,灯泡内的灯丝发出“滋啦”声响,最终还是暗了下去。
幸好窗外的月亮圆泽耀眼,明晃晃地挂在夜幕之上,照亮了这一隅之地。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坐在病床边,沉默地陪在应晚的身边。
小孩好像总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受伤。
上一次在华登夜总会,小孩腹部中弹,却一直藏着掖着不出声。直到鲜血顺着指缝往下滴,染脏了他给他的外套,小孩才笑着对他说:哥,我中弹了。
应晚好像在“怎样才能成功刺激到他哥”这方面非常天赋异禀。他想让他乖乖待着别乱跑,这家伙就一定要反着干,他不想让他做什么,这家伙就非要剑走偏锋。
于白青不明白,到底是自己把好端端的一个人给养歪了,还是这原本就是小孩的天性。
比如这一次,他千里迢迢坐飞机跑来新泰,却在见到小孩的第一面,就看到了他气息奄奄的模样。
被注射了镇静用的药,应晚靠在枕头上睡得正沉。手背上的针头已经被护士取下,他的两只手腕都经过了医生的正骨处理,红|肿消了大半,包裹在腕间的纱布往外散发出淡淡的药草气味。
在病床前侧过身坐下,于白青盯着那张在月光下安详入睡的脸。
小时候像个奶团子做的洋娃娃,长大了才发现是个不折不扣的小恶魔。
这么仔细一看,小孩的鼻梁确实比周围的人要翘挺一些,五官也更深邃漂亮。睫毛的颜色有些偏浅,但却有着满头黑发和黑黝黝的眼眸,完全看不出身上还流着异国人的血。
小孩的长相应该随了他的母亲,典型的东方美人。
不由自主地伸出手,于白青屏住呼吸,用粗糙的指腹碰了碰床上人湿|红的鼻尖。
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徜徉在睡梦中的人像只闻到特殊气味的狗崽,在被触碰后轻轻皱了皱鼻头,一副马上就要打喷嚏的表情。
五指僵住悬在半空,于白青想了想,还是没有继续下去。
小孩之前说他怂,他也认了。
在喜欢的人面前,他就是怂。
别人在小孩身上留下了那么多触目惊心的伤痕,他只敢在小孩看不见的地方,用粗暴的手段狠狠报复回去,却不敢当着小孩的面,流露出半分心底的欲|念。
应晚在他眼中,和一件珍贵而又脆弱的瓷器没什么不同,一碰就碎了。
估算好下一次测量体温的时间,于白青给手机订了个震动闹铃,又将床上的被子往下拉了拉,把小孩冰凉的脚丫盖得严严实实,才和衣靠回病床前,缓缓闭上了眼睛。
浅眠状态下的梦境总是杂乱无章。
身体漂浮在云端,沉沉浮浮却又找不到方向。正当一片虚无终于拨云见日,他却忽然感到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出现在梦境中,将他从半空中猛地拽落。
把他从睡梦中唤醒的不是手机闹铃,而是身旁人发出的轻微动静。
在黑暗中骤然睁开眼,于白青伸手摩挲着找到手机,才发现已经凌晨四点多了。再过不到二十分钟,就是给小孩测量体温的时间。
他撑着床沿直起腰,刚准备起身去拿体温计,就发现床上人朝自己侧躺着转过身,嘴里模棱两可地在念叨些什么。
于白青弯下腰,整个人都凑到了应晚的面前:“……晚晚?”
“……”
听到于白青的声音,小孩立刻闭上了嘴。稍微停顿了片刻,接着又断断续续开了口。
应晚微蹙着眉头,用汗湿的手心轻轻抓住他的衣袖:“哥,热——”
……热?
这是又发烧了?
于白青眸色沉了沉,立刻抬起手去碰小孩的额头,却发现额头一片冰凉。将口腔体温计塞入小孩嘴里,他拿起摆放在床头柜上的空调遥控器,想把温度再调低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