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殿的东侧殿,是内阁大臣议政所在。赵怀松已受诏回内阁,还是名义上的首辅,只是票拟之权三分,由崔元卿和兵部尚书王叔勉与他平分实权。
今日来的折子一半是为程仲文平反,要求彻查私造甲胄之事,另一半是参崔元卿与程家藕断丝连,需得受连坐,逐出内阁。
等待披红的时候,赵怀松一双老眼仍旧透亮,让人看不出情绪,用极轻的调子与王叔勉谈论着流民哗变的事。
王大人不时地点点头,他在朝中多年,始终不偏不倚,这时忽然有了些迷茫,圣人对寿王有着明显的偏爱,为了使他起复,迂回很多次,才让朝臣猜出他的目的,但对瑾王却也始终吊着,如今又对襄王的世子愈发宠爱起来。
赵怀松是瑾王的人,崔元卿表面上是寿王的人,可又是襄王世子之师,按理说崔元卿的赢面更大一些,但王叔勉心里明白,中宫多年经营,势力早已根深叶茂,失了一个福王,但是福王的外家却还掌管很大的军权,连明家也要受辖制的。
秉笔太监久久没有送来批红,王叔勉跟赵怀松周旋地也有些不耐烦,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道:“灾民与流民一字之差,实则相去甚远,下官未见有灾民哗变流民之事,况京中几位王妃与夫人已施粥赈灾多日,赈灾粮草和款项不日也会到豫皖两省,阁老忒也小心。”
赵怀松老神在在,不置可否地捻须:“王大人弃武从文已久,怕是早忘了居安思危四字,大量灾民进京,恐有戎狄细作混入,里应外合……”
王叔勉心中一慌,面上也不敢露出,淡淡道:“阁老此言不差,下官即刻着手京畿安防布置,只是里应外合,不知作何意思?”
赵怀松眸光一紧,随即淡淡一笑:“说不定细作已经混进城里,到时若里应外合……崔大人,你说呢?”
始终未曾参与谈论的崔元卿,没有征兆地捂住胸口,一口鲜血喷出来,溅了一地。
饶是赵怀松也吓了一跳,霍地站起:“崔大人是怎么了?”
王叔勉更是连忙上前扶了一把,崔元卿脸色如金,对满室人的询问似乎充耳不闻,他只能望见所有人的嘴一翕一合,声音飘渺。
殿外的内监匆匆赶过来道:“崔大人快快家去,令夫人出了事!”
崔元卿几乎忘了怎么赶回的耕读园,他看见思危跪在庭中的滴水檐下,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惊慌,他直接越过他,来到内室。
孙大夫同样跪在当地,颤抖着双手擦了擦额上的冷汗,颤颤巍巍道:“大……大人……夫人她……”
崔元卿声音沙哑地吼了一声:“别说话,出去!”
孙大夫连忙跪着退了出去。
崔元卿跌跌撞撞扑向床榻,榻上的人脸色惨白,已然醒转,听到动静,缓缓转过头来。
许久,程颂安惨然一笑:“不成的,崔元卿,我们之间注定没有孩子。”
“为什么?”崔元卿把脸埋在她的手心,浑身颤抖,像个被吓坏的孩子,“为什么会这样?”
程颂安抽出手,问道:“那个人,关的好好的,怎么会逃脱?”
崔元卿猛然抬起头,眼神从不敢置信到充满杀气,只在一瞬间,他缓缓起身,朝思危道:“把北苑的人提过来。”
思危很快地去了,不出一个时辰,将薛庭蓉带到了耕读园。
薛庭蓉不知所措地望向榻上的程颂安,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姐姐,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