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丘啊,家族究竟做错了什么,竟让你毅然决然地选择离开?”听到弟弟这尖锐的话语,沈桦轻叹一声,开口道,“你现在甚至不愿意叫我一声‘大哥’。”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沈丘呵呵一笑。
沈桦沉默了片刻。
他与沈丘在同一个屋檐下长大,自然知道沈家家主一向看不惯沈丘这个相貌畸形丑陋的庶出儿子,对待沈丘的态度一直冷淡恶劣;他也知道,自己母亲沈夫人更是一直把沈丘视作眼中钉,恨不得这个奴婢生的侏儒立即从世界上消失。
实话实说,对于这位可怜的弟弟,沈桦心头隐隐是有些同情的。
毕竟出身和长相这种东西,都是上苍安排的,沈丘自己也没法做选择。
不过沈桦是个性情软弱、优柔寡断的人。
虽然他同情沈丘,但是他不敢对抗自己的父母,不敢在父母面前表现出忤逆的态度。
当父母想要教训沈丘的时候,他只敢乖乖地在旁边递戒尺,连求情的话都不敢多说一声。
也正是因为沈桦这种软弱的、缺乏主见的性格,他在接管沈家产业后才会常常听信谗言,被居心叵测之辈蒙骗,做出很多错误的决策,导致最后需要沈丘来帮他收拾烂摊子。
想到这里,沈桦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道:“其实,沈丘,家主和夫人……还有我,都希望你能回去。
“你待在这里,替一个小小的六品官员打理丹药作坊,实在太委屈你的才能了。你完全可以在更开阔的舞台上施展身手,家族也可以给你提供更好的资源——”
“——这段话,是沈千仞教你说的吧?”沈丘脸上的笑容愈发玩味。他那形状古怪的五官,配上高高扬起的嘴角,看上去活像是戏台上的小丑。
沈千仞是沈家家主的名字。
听到这话,沈桦慌忙地想要否认。
不过他很快触及到沈丘的视线,发现对方的眼神格外锐利,仿佛在对他说“你不要撒谎了,我已经知道真相了”。
最终,沈桦还是点了点头,低声承认道:“没错。”
“果然是这样,”沈丘笑道,“以沈公子你这被驴踢过的脑子,肯定想不出这么漂亮的场面话。
“你说说看,最近家族又遇到了什么麻烦事儿,需要求着我回去救场?
“是某位御史又在调查家族漏掉的税款,还是皇上又在想方设法地裁撤家族的产业?”
“这都被你猜到了。”沈桦沉声道。
“没什么难猜的。我听人说,家族今天大张旗鼓地送‘祥瑞’进京城,说要献给皇上,赞颂当今太平盛世,”沈丘道,“沈家也是史上出过仙人的大家族。若不是遇到了难以解决的麻烦,何必做这种自降身段的事情?”
沈桦看着面前的弟弟,只觉得其矮小佝偻的身躯中似乎藏着大智慧,一双不对称的眼睛似乎拥有着能够透过现象看到本质的神奇能力。
“人不可貌相。”沈桦第无数次在心头想道。
以前在家族中,每一次沈丘帮他收拾好烂摊子,他脑袋里都会冒出这样的想法。
“可以么?”沉默少顷,沈桦开口问道,“跟我一起回家,好么?”
沈丘毫不迟疑地摇了摇头。
“我亲爱的大哥,”他用尖锐的口吻说道,把‘大哥’两个字咬得很重,“沈家就是一条破了洞的船,迟早会沉到水底下。
“你竟然不想着及时跳到岸上,反而想把我也拖下水……你说,你是不是想要谋杀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沈桦早就习惯了弟弟阴阳怪气的说话风格。
“那你为何要选择追随一个出身卑微的驱魔司六品官员呢?”他接着问,“在我看来,起码得加入三大宗门,或是做圣人的弟子,才对得住你的身份。”
“这个六品官员,可不是一般的六品官员,”沈丘冷冷笑道,“他是一个遭遇‘凶神’大难不死的六品官员,是一个连国师都向他请教符道的六品官员。
“沈公子啊,你是不是逛窑子逛傻了,最近连邸报都不读了?”
沈丘知道,兄长沈桦有两大弱点:一是软弱,二是好色。
因沉溺美色而误事——这样的事情也不止一次在沈桦身上发生的。
见沈桦一时没有回应,沈丘又接着道:“我还是好心提醒你一句吧!来了洛京后,你最好把你的色心收敛着一点儿。最近赵嫣也回京城了,据说她晚上常常待在教坊司里。万一你们两个起了冲突,我可不觉得你能打得过她。”
“赵嫣……”沈桦把这个名字默念了一遍,神色有些复杂。很多年前,他也曾经是赵嫣长枪之下的战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