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信融的对外投资,苏江北早就通过欧雪知晓得一清二楚,这两项投资看似稳赚不赔,其实都有很大的风险。因为这两个项目都属于权利的游戏,只有掌握权利者才会大口吃肉,其他人或者能跟着吃点残羹冷炙,或许能喝口剩汤,又或许只能是拿钱陪玩,成为砧板上的肉,与陆承伟以及柳亚东相比较,沈颜就是这样的角色。另外,信融新开拓的社会集资性理财项目,在苏江北看来,更是要作死的表现,如果因为资金链断裂而出现兑付困难,很容易形成反应强烈的群体事件。在重庆,沈重山确实有本事,但他毕竟不是柳昌儒,并没有可控全局的绝对权利与能力,一旦出大事,他摆不平,只能是惹火烧身,而这把火会烧光他的全部,甚至包括他的命。沈渝看得透彻,也清楚出事后的唯一做法就是割舍,在割舍之前更是要做好防火墙,将所有麻烦挡在沈家之外,所以才会说出那番话。但苏江北要得就是火烧连城的结果,绝不会让防火墙存在。有时候,计划只是落实到纸面上的一种形式,实际中还是要随机应变,苏江北有计划,却无法提前通晓与掌控细节,只能是在预设中等待,在等待中调整,再在调整之中添加局中局。如此,也算是在听凭命运安排之余,及时添上一把复仇的火焰。“你今晚有时间吗?”苏江北喝完牛尾汤,进洗手间刷了碗,出来时问陪着苏老太说话的沈渝。“不是说要请安玉舒吃饭呀!”沈渝坐在病床边轻捏着苏老太的脚,侧身继续道:“说真的,要不是她打电话过来,我今晚还真没有时间陪她,下午的时候,东方智能的乔总来电话,说派来的技术人员今晚的飞机到重庆,我还想跟他们及时交流一下,看来是不成了,只好安排萧楠去接机。”云安封装的主要对口客户就是东方智能,所以东方智能为云安提供相关的技术支持,这可不是简单的技术支持,是东方智能接受某科工部门的安排,主动分享芯片制造工艺上的经验,所以沈渝高度重视。苏江北想了一下,建议道:“这样吧,晚上还是由我来宴请安玉舒,你去接机,毕竟还是那边的事情重要,更不能让人家觉得我们不放在心上。”沈渝有点为难:“那。。。奶奶这里?”苏老太明白孙儿的意思,刚要说话。苏江北说道:“没关系,我给小雪打个电话,让她今晚过来帮忙照顾奶奶,再说我也不会耽搁太久,吃一顿饭嘛,用不了多长时间,吃完就回来。”苏老太望了一眼苏江北,接过话:“是啊,没事的,你们去忙吧,就算没人,不是还有夜班护士嘛!”沈渝考虑了一下,点头赞同。随后,她又嘱咐苏江北别喝酒,吃晚饭就早点回医院。渝中区,一家五星级酒店的商务套房内。安玉舒泡一个热水澡,除去周身的疲乏,穿好白丝绒浴衣走出浴室,坐到床边的沙发上拿起手机。刚下飞机时,她就想给苏江北打电话。可是,她怕儿子不接,又怕接了不愿见她,虽然上次看起来关系有所好转,但她知道并没有得到真正的原谅。犹豫间,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安玉舒吓了一跳。“江北,你知道我来啦!”这话纯属多余,她给沈渝打过电话,苏江北怎么可能不知道。“安董事长,别来无恙,刚刚得知您来重庆,不知您今晚是否有时间,我想略尽地主之谊,也不知有没有这份荣幸。”苏江北说得客套,客套得让安玉舒觉得心里发酸,眼睛发涩,天底下哪个儿子会跟母亲这样客套呢?“阳阳,妈妈有时间,有的是时间。”安玉舒的话语中带出哽咽。苏江北沉默了几秒,卸下了刻意的客套,说道:“我在医院,我奶奶住院了,你能来吗?”之前在上海的时候,安玉舒就知道苏老太跟着孙子去了重庆,她想来看,却被苏江北拒绝,并且很绝情地说她没资格。此刻,苏江北竟然主动提出来,令她深感意外。“严重吗?在哪个医院,我现在就过去。”“还好。。。到医院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我下楼接你。”说不清为什么要让她来看奶奶,感觉像是脱口而出,但苏江北知道一定不是这样。有时候,苏江北觉得自己是替在父亲解开留下的死结,这些情感的纠葛是结,那些复仇也是结,都要一个个解开。那么,自己的结呢?要靠谁来解啊!很快,安玉舒便乘车来到了医院,也听从苏江北的吩咐,站在住院部大楼的门前给苏江北打了电话。苏江北看到安玉舒时,有些意外。安玉舒的穿着依旧是超出实际年龄的得体奢华,与以往唯一不同的是头发的颜色,不再是染出的深栗色,而是满头花白,又因为上次大病的折腾,消瘦的脸上更添皱纹,老态尽显。“来啦,冷吧?”苏江北怔了几秒,快步走到安玉舒的面前,很自然地抬手紧了一下安玉舒身上的羊绒大衣的衣领。“嗯,妈妈不冷。”安玉舒笑望着苏江北,就势挽住苏江北的胳膊,儿子从小就是一个小暖男,如今还是这样,一点都没变。苏江北挣了几下,没挣开,只好作罢。其实,这种场景在梦里出现过无数次,早已经习惯了,但那是在梦里的习惯,现实中却觉得有些别扭,只因为熟悉的陌生感。“这个给你。”苏江北从脖子上摘下一条挂着翠玉牌的金项链递给安玉舒。“这?是你送给妈妈的礼物?”安玉舒大喜过望,赶紧接过来往身上戴,之后又迅速挽回儿子,生怕耽搁一秒,儿子就会消失。苏江北摇了摇头:“不是,是我奶奶给你的,她说苏家欠你一个这样的东西,早就给了,让我捎给你,我一直没时间,也忘了。”最后一句的故意强调,旨在表明态度。“这。。。真是你奶奶给我的?”“是,奶奶说,这是她当年的定情信物,传下来应该给你。”“应该给我?”安玉舒愣愣地望着苏江北,又松开手,小心地摘下项链,将翠玉牌托在掌心,目不转睛地盯着,一句话都不说。每个人都有心结,安玉舒也不例外。苏家对她的不认同,是她最大的心结,这个心结几乎伴随了她的大半生,早已经凝结成了恨。之前,之所以提出要探望苏老太,并非心结已经化解,只是想借此来博得儿子的好,消除儿子对她的陌生与怨恨,此刻来医院也是出于这个目的。然而,望着手里的翠玉牌,安玉舒的心里百味杂陈,眼泪也一滴滴落在玉牌上。这份认同来得太晚了,如果能早早得到,或许一切就不会是这样了。“在我看不到你们的几十年里,你们都瞒着我老去,一点记忆力的模样都不给我留下。”苏江北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住涌起的悲伤,又重重地吐出,摇了摇头:“不要再互相埋怨了,如今我不想求你们什么,只求让那些事情都过去吧,行不行?妈!”一声“妈”,苏江北喊得颤抖无比。安玉舒则听得几乎无法站立,双手紧紧抱住苏江北,死死地盯着儿子,不停地点头,不停流泪,不停地低声哭泣。这声“妈”,迟来了多少年啊!安玉舒,不,应该说是安慧。她只在梦里听闻,梦醒之后再没有听到过,此刻听到了,也就知道儿子真的找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