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明森没有回答儿子提出的问题。他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望着奔腾不息的嘉陵江水,冷冷说道:“如果他真是那样的人,说明他藏得更深,心理也已经扭曲到了极点,我会在他对付沈重山的关键之时,全力灭了他,绝不给他留任何机会。”他心里清楚,如果让苏江北找到蛛丝马迹,得到机会就一定会反咬过来,倒不是怕,只是嫌麻烦,因为一个疯子很会惹麻烦。说完,麦明森转过身,又自我否定地摇了摇头:“我觉得不应该会是那样,无论心有多恨,有多狠,人性还在,我相信不会看错他,仅凭他对小朵的情义,我断定他不会是那种人。”当今社会,由于种种原因,导致心理扭曲的人不在少数。就像那些因为自己的不如意而去报复社会的人,心理状态已经不是单纯的仇恨,而是一种极端的扭曲变态,这种人极其危险。如果苏江北一直存在于仇恨中,生活于各种不如意,麦明森相信苏江北极有可能会变成那种心态,也极有可能会采用极端方式报复所恨之人,自然就不会在乎“母亲”二字。但麦明森知道,苏江北并非如此。苏江北的复仇不盲目,也有针对性,只因为他能够主动压制住内心里的仇恨,也因为他遇到了能让他舒缓仇恨的人与爱。宁红。这个女人最先找到苏江北、给了苏江北母亲般的爱与呵护。之后便是夏澜。虽然是苏江北接近夏澜另有目的,但真爱还是减弱了最初的企图,甚至都险些消解了仇恨,只可惜夏澜没能感受到,做出了错误的选择。好在有沈渝。沈渝接过了一颗即将冰冷的心,并且用真心重新捂热,让苏江北迈向深渊的脚步停了下来,回归到人性的理性之中。她们都是能让苏江北的仇恨能够舒缓的人。无论怎样,无论出于何种目的,能遇到这些人,可以说是苏江北的幸运。这其中当然也包括麦朵。麦明森一直在关注苏江北,清楚很多细节,就像一个躲在暗处拿着望远镜的偷窥者。这种关注并非是关心,只是单纯地想看看,曾经在投资界堪称王者的苏城会有一个怎样的儿子。对于麦明森的观察,苏江北不得而知。不过,他一直有所怀疑,怀疑麦明森在当年并非置身事外,否则盛裕名下不会有那么多原本属于沧浪投资的资产,只是苦于找不到证据。因此,只能把这份怀疑藏在心里,不敢露出分毫,斗一个沈重山已经如同撼天动地,如果再谋划麦明森,他没有把握。但是,如果真能找到证据,他依旧不怕,也依旧会斗下去,只不过又要无法面对一个让他最不愿伤害的女人。与沈重山做了商量后,苏江北去一趟成都,找了麦安宇。麦安宇的回答很干脆,不参与。但这个回答有两层意思,如果安玉舒谋求联合,维度投资不参与,如果沈渝和苏江北失利,纬度投资同样不会施以援手。想一想,这种做法无可厚非,苏江北也能理解。不与安玉舒联合,是因为情分,更是因为看好沈渝和苏江北能带领云端科技及其下属公司走向更好,在未来得到更大的收益。至于不会施以援手,主要是安玉舒的诉求也符合维度投资的利益,毕竟云端科技能够上市,纬度投资持有的股份仅是估值,就能达到超过百倍的预估收益,这正是创投基金的投资本质。“明白,那我就放心了。”麦安宇的办公室内,苏江北起身告辞,正经地说道:“麦总,我替我家沈总谢谢你的支持!”麦安宇握住苏江北伸出的手,稍稍用力,笑道:“用不着,也谈不上谢,毕竟我没帮忙,但我还是希望你和沈渝能击退来敌,希望你俩继续让我这个股东坐吃红利。”苏江北的手上也加了力度,笑着点头:“没问题,在合理范围内,我们必须要对云端科技的每一位股东负责,绝不会让你们失望。”比较之下,苏江北的握力稍胜一筹。“放手!”麦安宇吃疼,伸出另一只手在苏江北的手背上拍了一巴掌,故意没好气地说道:“哎,你这是负责的态度吗?就是因为没说帮你们,你这就开始报复啦!”苏江北松开手,大笑起来:“废话,连你都不打算帮我和沈渝,还是朋友吗?不报复你,难道还把你当佛供着吗?”这话当然是玩笑,也隐含着一点不满。但苏江北也就是故意说说,并没有真的放在心上,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无可厚非。“江北,别急着走,来我这儿一趟,怎么也得吃完午饭吧,喊上夏澜。”麦安宇提议,又问道:“对了,你和夏澜有时间没见了吧?”“不了,我还约了别人,需要现在赶过去,咱们还客气撒子嘛,吃饭的时间多了去,不差这一顿,先走了。”苏江北婉拒了麦安宇的邀请,也没有回答他的话,因为这个问题很故意,没必要回答。其实,苏江北离开纬度投资,并没有去见其他人,而是直接回到“苏家小院”,给还在上海的沈渝打去电话,把事情的详细情况说了一遍。“你在桐乡的时候就得到了消息,为撒子不早点告诉我,楞个大的事情,瞒撒子嘛!你想自己解决,啷个解决?我今天就回重庆。”电话的另一端,沈渝有些着急,话里也带了几分埋怨。“莫急嘛,事情看似好大,却难不了我们,放心,我已经安排妥当,你莫要急着赶回来,莫要因小失大嘛,你那边的业务也蛮重要,家里就我来处理就好喽!”苏江北细声慢语地劝沈渝,虽然没有面对面,脸上依旧带着笑。“处理你个锤子!”沈渝不依不饶地顶了一句,继而觉察出自身的不妥,赶忙软下脾气,软下语气:“江北,刚才心急了,都是我不好。”苏江北笑道:“说撒子嘛,就是怕你着急,我才想着布置好应对后再和你说,莫急,就算天塌了,不是还有我替你扛着嘛!”沈渝心暖,又问:“那些打算和已经卖出股份的高管和员工,你准备如何处理?全部开除?”“从情理的角度来说,这种行为属于背叛公司,理应开除,但从法力而言,他们有权利处置持有的股票,并没有错,还是公司的股权管理制度不完善造成了这个麻烦的出现,责任在我。”“啷个是你的错嘛?新方案还是你催促着我才搞起来的,都是我不用心,一直拖拖拉拉,没有早一点补上楞个漏洞,都是我不对,和你莫得关系。”“好啦,小渝,咱俩就不要抢责任了,平时你也挺忙,就算有疏忽也是我的不对,我不仅是公司的执行副总裁,还是应该保护你的男人,怎么说都是我出了错。”“男人”这个词可以是本身的性别归属,也可以是另一个意思,苏江北说出来的时候不假思考,也没想着要斟酌,就算再多几种解释都是一个意思,就像沈渝在他心里的定义,就是他的女人。“江北,谢谢你!”“撒子?谢撒子?”“谢谢你是我的男人!”“啊?哦,哈哈。。。”苏江北笑了笑,继续说正题:“所以嘛,没必要立即开除,毕竟他们在云端科技工作是就为了争钱,卖掉股份也是为了钱,那笔钱的数目不小,没人能抵抗住诱惑。”沈渝问道:“理是这个理,但安玉舒拿到了那些股份授权,会对我们的控制权造成直接威胁,如果再有别的股东支持她,我们。。。”后果很明显,如果安玉舒控制的股权超过沈渝,沈渝只能交出对云端科技的掌控权,这无法接受,辛苦开创的事业拱手让你,任谁都不能接受这种事实。“莫急,她想利用资本手段,通过玲珑科技强占我们的公司,那我们就学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就算她的阴谋得逞,云端科技的大股东变成玲珑科技,我们可以抢玲珑科技,那样的话,公司还在我们的手里,让她鸡飞蛋打。”“有把握吗?”因为没有参与操作,即便苏江北说清计划,也说之前就曾有过安排,只是那个时候并不是为了解决这个麻烦而做的安排,但沈渝还是不放心,不敢确信。苏江北自信地回道:“应该没问题,筹码已经收集一段时间了,从下周开始,各路资金就会轮番上阵,玲珑科技的股价也会崩掉,在此过程中,玲珑科技的股份会迅速流入分散的口袋里,到时再集中起来逼走安玉舒,我们这边要是再能挡住她的进攻,那就更完美了。。。”沈渝静静地听着,紧张的表情逐渐松弛下来,突然打断地问:“江北,你说,你是不是一个坏人?”苏江北一怔,收住嘴边的话,不解地问:“撒子意思?”沈渝笑起来:“我发现呀,你整天都在想着如何算计人,抛开这件事情不论,你那么早让你收集玲珑科技的筹码做撒子?是不是老早就打安玉舒的主意?她那么看重你,还误以为你是她的儿子,你不是挺尊重她吗?”苏江北笑起来,也笑着说:“我有神通,知道她会为难你,所以才提前做准备,敢为难我的女人,必须。。。没有好果子吃!”他本想说必须死,但这个“死”字说不出口,即便再恨也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