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力格饭都不做了,手持一把锅铲撵小鸡一样把刘海明轰到门外,随后狠狠在地上吐了口唾沫,“呸!男人骂自己媳妇,不是个男人!”
刘海明黑着脸在镇上随处打听,心里早把赖璐璐两口子骂得体无完肤。一个是抢人名额的土匪一个是搅和别人夫妻关系的碎嘴子,什么锅配什么盖,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顿打听下来倒也不是没有收获,有人告诉刘海明亲眼看见乌日罕赶一辆马车带两个汉人女孩子进了草原深处。
刘海明傻了眼,草原那么大,牧民逐水草而居,他要到哪里去找连心?
太阳落下去,星星升起来,乌日罕在马车前后点燃蒿草驱蚊。马尾巴一甩一甩,走得缓慢又随性。
只有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连心才能深刻体会到什么是天似穹庐笼盖四野。此刻的天空像一口黑沉沉的锅扣在头顶,星星仿佛会说话一样眨着眼睛。她左边是赖璐璐,右边是乌日罕,三个姑娘躺在马车上看星星看月亮,听草里的蟋蟀有节奏的叫声。
安全感就像此刻的天幕一样笼罩着连心,她那颗因疼痛而破碎的心在乌日罕的歌声中缓慢愈合。
瓶子里的奶酒呀,圈子里的小绵羊。
倒出来的奶酒呀,跳出来的大老虎。
大老虎呀呼嗨,好呀麽好厉害嗨,把它圈起来。
唱完汉语唱蒙语,连心正在心里感叹还是蒙语更好听一些,乌日罕忽然一扯她的袖子,“男人跟酒一样,不能怕,怕他就是老虎,不怕他就是绵羊。”
赖璐璐咯咯一笑,“说得好!对付男人你得用三十六计,一走了之可不是上策,是失了主动权。”
她怕刘海明吗?连心扪心自问自己是不怕的。她只是,只是……一时之间无法接受而已。她没办法接受自己爱了这么多年的恋人对她莫名其妙地污言秽语。
那一刻他的陌生令连心现在想起来仍然心有余悸,她感觉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人一样,那是真正的他吗?还是信里、电话里的那个人才是他?
或者两个都不是,又或者两个都是。就像赖璐璐说的,对男人要用计,那么男人对女人是不是也一样会用计?刘海明为什么那样对她说话?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脑子里塞满了浆糊,连心的眼睛开始半闭半睁。乌日罕唱起了悠扬的长调,听不懂,却很好听。她好像永远没有烦恼,真希望自己能够像她那样啊。
马车一路颠簸,还没等走到乌日罕家的蒙古包连心就已经沉沉睡了过去。
乌日罕把哥哥和父亲撵去叔叔家住,轻手轻脚地抱起熟睡中的连心进了温暖的蒙古包。乌日罕的阿妈给连心盖上被子,被子外又压了一件羊皮袍子。
赖璐璐挤进乌日罕的被窝,两个人从被窝里探出头来看阿妈往火炉里填干牛粪。
“姐姐明天心情会好一点吗?”
“会的,明天不行就后天,人不会永远伤心。”
第二天连心和赖璐璐一起帮乌日罕放羊,捡牛粪。
羊群里一只母羊一次性生了三只小羊羔,母羊奶不活三只幼崽,乌日罕的哥哥要按照习惯摔死其中一只。然而他在提起那只羊羔的后腿时看见了连心溢满喜爱的眼睛,于是他用袍子下摆把羊羔擦擦干净,将那只可怜的小羊羔送给连心。
连心一整天走到哪里都要抱着那只小羊,羊羔仿佛也把她当成了妈妈,安静地窝在她的怀里一动不动。
临走时连心差点又要掉泪,直到乌日罕的哥哥用生硬的汉语跟她保证绝对会把这只小羊养大,等她下次再来时给她看她才破涕为笑。
“我记得它的模样,你不能骗我。”连心说道。
乌日罕的哥哥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只是一个劲地点头。
蒙古袍还没有做好,然而她明天一早就要踏上回乡的火车。乌日罕说:“姐姐我给你把袍子放在箱子最底层,你不穿我也不穿。”
连心跟她拉钩,“下回我再来咱们两个一起穿,还要去照相。”
赖璐璐挤进来一根手指,“还有我,阿妈也答应给我做蒙古袍了。”
回镇上时三个人总觉得马儿走得特别急,太阳还明晃晃地挂在天上,远远就看见通往镇上的小路旁站着一抹绿。
连心下车前赖璐璐给她使了个眼色,“苦肉计,你可别上当。”
乌日罕和赖璐璐两人谁都没给刘海明一个多余的眼神,一甩鞭子马儿就小跑着朝镇上前进。
刘海明黝黑的面庞上布满汗水,僵着两条腿去扶连心下车时被拒绝也没有任何异样,马车一离开他就换到连心右手边走,用自己的身体给连心遮阳。
两人一路沉默,连心旁若无人般看都不看刘海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