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幸一言不发地跟着吕诚上楼,进走廊,穿过无数间病房,来往的人匆匆,脸上看不出半分年味。
简幸只是匆匆扫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她一路目不斜视,假装看不见周围所有人,直到抵达最后一间病房。
门是从里面打开的。
出来的是简茹。
简茹红肿着眼眶,看到吕诚一瞬间落下泪来。
这是长那么大,简幸第一次看到简茹露出脆弱来。
她不再像从前那样蛮横跋扈,而是沉默着让开过道,声音沙哑地说:“快进去,姥姥等你很久了。”
简幸站在了原地。
她双腿仿佛灌了铅,铅又被这低温天气冻实了。
她想迈步子,却在抬腿之间一把扶住了旁边的墙壁。
医院里,墙都是冷的。
像铁皮一样。
吕诚看不下去,伸手扶住简幸。
他嘴笨,不知道这个时候能说什么,只是手里用力摁了摁简幸。
简幸扭头看向吕诚和简茹,简茹对上简幸的目光,像被刺中一样张口喊:“你看我干什么!是她自己不好好跟亲娘亲爹磕头聊天,非去扒拉什么你那个没良心的姥爷。”
“多大年纪了!还挺能翻事!我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托人给那混蛋弄了个坟!”
简茹越说越气,好像下一秒能冲进大雪里把坟掘开一样。
“吵什么呢!这里是医院!不是菜市场!”外面传来警告。
简茹的跋扈向来不会在专业人士面前展露,她猛的噤声,随后又扭开头哭出泪。
简幸看着她,脑海里忽然飘出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来:原来她真正的难过是这样。
她会在所有人看不到的角落露出解脱的笑吗?
应该不会吧。
怎么说,也是她亲妈。
可是某些想法一旦露出了芽就控制不住,它们迅速长出獠牙吞噬了简幸的理智。
简幸矛盾地挣扎,眼前一会儿闪过简茹的眼泪,一会儿闪过简茹唇角挂着的笑。
头疼得快要裂开。
直到病房里忽然响起一道很轻的声音:“简幸……”
脆弱得好像风一吹就散了。
却又恰如其分地安抚了简幸不知何去何从的思路。
简幸一怔,循着声音看向病床,一眼撞进了姥姥的眼睛。
那是一双爬满岁月和时光的眼睛,眼周像灰褐色的树皮,但是瞳仁却像新叶一样散发着清透的、干净的绿。
简幸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去的。
她手脚都在发软,几步路完全是依靠本能。
她走到床边,神色没什么变化,只是慢吞吞蹲在了床边。
姥姥身上但凡没被被子盖住的地方都插满了管子,她半边脸都肿了,头上的头发不知为什么也剃掉了,露出的头皮上包着纱布,纱布溢出了血。
这些画面像刀一样扎进简幸眼睛里。
她近乎自虐一般细细看完了每一处,想要伸手,又不知从何下手。
愣了好久好久,简幸才茫然地抬起头看向门口的简茹和吕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