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个见薛妤来了,朝前迎几步,操着尖而细的嗓音给她见礼,同时做个引的手势,道:“殿下,陛下有请。”
薛妤见过他,在裘桐还是皇子的时候。
这就意味着,裘桐是真的在里面。
她皱眉,意识到事情可能有些麻烦了。
至少搜湖这件事,应该是进行不下去了。
另一个太监弓着腰为她掀开珠帘,噼啪的声响声声落在身后,背对着她的颀长身影也转过身来,露出裘桐那张因为病气而显得苍白虚弱的脸。
他手抵着拳咳了几声,而后笑:“薛妤姑娘,许久不见。”
“人皇。”新仇旧怨积在一起,薛妤没什么心思跟他寒暄见礼,她开门见山道:“人皇一掷万金,动用传送阵出现在这里,想必是也听说了昭王府的事。”
“是。”像是早料到她会这样不留情面,裘桐无奈地笑了下,道:“阿召性格天生如此,总沉淀不下来,朕为磨砺他才将他下放宿州,以为他会长点心,凡事多动脑子,没想到还是惹了祸事。”
“若是有冒犯得罪薛妤姑娘的地方,朕替他赔个不是。”
事实证明,这位用非常手段登上人皇位的病弱皇子一如既往的能屈能伸,说起话来天生有种如沐春风的舒适之感,没有明里暗里同他博弈过的人当真会以为他是位仁德之君,亦是位关爱幼弟的兄长。
“担不起人皇一声道歉。”薛妤问:“妖僧和鬼婴的事,如何解释?这湖底下到底埋着什么?”
“朕来前,全须全尾了解过此事。”裘桐好脾气地笑了声,眼尾随之弯了弯,仿佛有说不尽的耐心:“鬼婴之事,全属阿妤姑娘个人猜测,阿召断然没胆子也没能耐去招惹那些东西。”
“至于这湖底的东西。”裘桐转身,指节拨开一侧纱帘,湖面顿时被薛妤收入眼底,“朕与薛妤姑娘有旧交情,那些歪七扭八的搪塞之词,姑娘不信,朕也不拿来搪塞薛妤姑娘。”
“底下有个传送阵,直通皇城。”裘桐朝薛妤摊了摊手,不疾不徐道:“朕能出现在这里,薛妤姑娘应当也想到了这个答案。”
“传送阵不足以让昭王府大动干戈,杀人灭口。”薛妤道:“人皇不若再想个能说服我的借口。”
裘桐像是被她的直白反应逗得笑了两声,又短促地咳起来,等薛妤不耐烦地低眉,他才又慢悠悠地开口:“姑娘心思缜密,朕瞒不过,这就如实相告。”
“当年父皇南下巡游,惊叹于宿州的好山好水,住了一年有余,朕便是在那时出生的。”
“朕天生不足,体弱多病,每日汤药不断,不知能活到何时。此次命幼弟前来宿州,一为磨砺他,二为让他完成朕死后陵寝之建造。”
“所谓落叶归根,朕生于此,自也该葬于此。”
帝王生前坐拥万里河山,死后也想享受同等待遇,因此往往会在生前大修陵寝,死后命活人殉葬,这是帝王之绝密事。
为了防止络绎不绝,胆大包天的偷盗人,他们会秘密处死修造工匠,大量怨气死气同时凝聚在一个地方,确实会引起一些小的动荡,诸如风雨骤降,声声如泣。
如此一来,湖底古怪,惨死的下人,全部与裘桐的说辞一一对上。
至于妖僧和鬼婴,若是裘桐裘召抵死不认,薛妤在不能强行搜府的情况下,也没有什么办法。
圣地和朝廷井水不犯河水的平衡不能轻易打破。
而且真论起来,人皇的地位等于与邺主,在薛妤还未坐上那个位置之前,不宜与之硬碰硬对撞。
人皇的说辞,她不信,一个字都不信。可朝廷有朝廷的内政秘密,就如圣地有圣地的规矩,不容外人干预插手。
退一万步说,她总不能真进湖底看人家为百年之后准备的帝王陵寝。
薛妤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拿出天机书的卷轴,在那行“寻找尘世灯”的任务小字上点了点,只见那行小字在眼前散成风沙。
这是任务已经彻底完成,再无后续牵扯的意思。
见状,裘桐负于身后的手掌像是放松般动了动,他看着薛妤,倏而舒展眉目,笑道:“此事除朕与阿召,再无外人知晓,朕百年之后归宿如何,是长安地底,还是尸骨不存,全靠薛妤姑娘大人大量,发慈悲之心了。”
薛妤:“……”
她忍了忍,半晌,抬眼道:“昭王重伤我手下能臣,看在人皇和朝廷的面子上,我不与他一般见识,可后续治疗用的丹药和天材地宝,一分不能少。”
裘桐非常有风度地颔首:“姑娘放心。只多,不少。”
薛妤忍耐般地皱眉,敷衍地点了点下巴,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