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字是跟梅小姐学的,梅小姐看着弱柳扶风,走一步喘三声,可她的字却写的又大又正,草书还是隶书都写的极好,跟报纸上刻印的字是一模一样。
我不是不爱写字,只是我写字是图一时的清净,好让我有独自放空的时间,不受干扰。更早一点,曾经我在西藏大雪山一带流浪时,连梵文都学会写了。
这一练就练到了傍晚,等到伍韶川睡醒了,换了衣服重新来敲书房的门时,我已经写废了第十七张纸。
写废的原因不是我的字写得不好,是我老是忘记下一句是什么,手里一顿墨一凝,就只好重新再写一张。
伍韶川捡起地上离他最近的一张纸,大概是想念出来,可里头有几个字他不大认识,所以只是看了眼,就放下了。
我在落笔的空隙瞟了他一眼,手里的笔一点,一滴浓厚的墨水直接染了半张纸。
。。。。。。。。。。。。。。
我接着将第十八张纸揉成一团,随手一丢。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写的是什么。
看着像什么就是什么吧。
伍韶川背着手,脊背立着,很是挺拔。这姿势在外头,是一呼百应的威风,只是在我面前,这股威风就变成了春风。
他的脸上始终带着小心,小心地偷看我,小心地哄我高兴。
就像现在他小心地开口,生怕我有一丁点的不耐烦:“蓉秀的棺。。。。。出事了。”
我“哦”了一声,没说话,没抬头,手里继续写。
伍韶川不敢打断我,就只好一旁等着。
直到我写废了整整二十张纸,才终于是写腻味了。随手把笔往笔架上一搁,我抬首先是把伍韶川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见他衣服换了,鞋子换了,连头发都洗了,没梳成一丝不苟的背头,而是软踏踏地罩在额头上,看着格外的绵软,像个只属于我软柿子一样,一捏就破。
凑近了,还是那股硫磺皂的味道。
他知道我很爱干净的。
书房里很长时间都是鸦雀无声,只听见我轻飘飘地问道:“埋在哪里了?”
伍韶川手里攥着我写废的纸,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后山上,死人岗。我昨天刚得到的消息,说是死了山脚下整整一个村子的人口,还赔了一大帮前去运送牲口的弟兄。。。。。。。。”
我点点头,径直走到花盆前,伸手扯了片小叶子,让小男孩替我去瞧瞧是怎么回事。
小叶子一沾地就去无踪影,盆里的蔷薇花接着抖了一抖,抖下一片花瓣,也跟着去了。
两个小跟班来去不过一个时辰,只是姐姐回来时受了点轻伤,衣服破了不说,手掌也被刮出了几道风口。
的确是出事了。
说起来伍韶川也算仁至义尽,他是按照我的嘱咐葬了蓉秀,还用枣木镇了邪气,也钉足了十四颗钉子。只可惜当时在场压棺的十个男人里有一个不小心睁开了眼,一眼就被怨气不灭的蓉秀所制造出的幻像所蛊惑。那男人私底下留了一手,钉棺时钉松了最要紧的那半颗钉子,还想着晚上盗走尸体,以后对着这具漂亮的艳尸做对露水鸳鸯。
当然晚上迎接他的,也不是什么娇艳的美人,蓉秀甚是连鬼都不算了。
所以这男人理所当然地成了一滩血,和那一村子的人一样,成了血蛊的养料,根本连骨灰都没有,要不是那个勤务兵摒着一口气拼死跑了回来,只怕伍韶川还不能发现的这么早。
小男孩说,他到了死人岗,周围早已不见活物了,他原想伸手去扒开棺材,可他的姐姐觉得有危险,连忙飞身上前去拦,只是堪堪碰到了边,就差点被里头已经初现人形的血泊打去一半的修为,这才赶忙跑回来。
我见他们俩吓得连花和叶子都蔫了,从回来后就开始哆嗦,看样子不浇上半个月的人血肯定养不回来。
而伍韶川在一边听我讲完,脸色着实是有些发黑,恨不得立马去把那块地给踩平了,完事一把火再烧的干干净净,不管是不是他从前的二太太,起码现在就是个实打实的祸害。
我戳戳花瓣,又戳戳叶子,面上宁静,却也在思量着。
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让蓉秀躲了一个多月,足够她养精蓄锐的了。
她什么时候来找我呢?